车往大路走了
如果公路有记忆,那些从小路到大路,从沙石路到水泥路再到沥青路,从乡村公路到县道、省道再到高速公路的变化,定会让它刻骨铭心。如果公路有情感,那些岁月留下的印记,一闪而过的笑脸和重新长出的翅膀,定会让它神采飞扬。
当目光从历史深处走来,定格在某一个节点时,人们会不由得停下脚步,抚摩那尘封已久的往事,心潮澎湃。
往事并不遥远,仿佛就在昨天。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好似天经地义。
那靠路吃路呢?没想到靠路吃路也有不灵的时候。为啥?因为路变了,一切都随之变了。
多少年来,路边摊、路边店、路边集市已经成为无数人生活中的一道风景。多少人正是从路边贩卖起步,摸爬滚打,几经沉浮,继而进入商海遨游的。
当然,有的人熬出了头,冲出重围,成为行业大佬;有的人熬白了头,却还在路边营生,艰难度日。这也没有什么对错,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命运,芸芸众生,生生不息。
说到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就是鲁迅先生的那句话:“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靠路吃路,本来是没有问题的。自古以来,路就是人类赖以发展的基础,是探索世界的前提和出发点。正所谓“没有路就是最宽的路”。
“从桐乡市区到杭州单程只需45分钟,去一趟上海只需1个多小时,这样的场景是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有市民如是说。
人在变,路也在变,而且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神奇。
路在变,人也得变,变则通,不变则死。
中国有句俗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桐乡人和杭白菊一样,含蓄内敛,韵味无穷。
对那些一直在路边营生的人来说,路就是他们的全部,甚至是他们生命的延伸。
要致富,先修路。对凤鸣街道的人来说,320国道就是他们的致富路。320国道是中国一条连接华东地区和西南地区的主干道,起点为上海,终点为云南瑞丽姐告口岸,全程3695千米,途经上海、浙江、江西、湖南、贵州、云南6个省(直辖市)。这条路连通了桐乡与外面的世界,使得桐乡与杭州、苏州、上海三地形成了1小时经济圈。
凤鸣街道有着得天独厚的区域优势,紧邻320国道的天花荡,旧称天荒荡,为春秋时吴越古战场之一,交通十分便利。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桐乡全县公路里程仅110.35千米。境内唯一与外界相连的三级公路就是杭枫公路。杭枫公路正是320国道的前身,那时道路两侧多是低矮的农舍和成片的农田。
凤鸣街道人在320国道边上做生意由来已久,主要售卖杭白菊和小桑苗。杭白菊和小桑苗伴随着他们成长,融进了他们的血脉。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1998年,桐乡第一条高速公路沪杭高速开通,那些曾经风风光光地从新农村村经过的大巴车不走320国道了。
一天,一个过路司机随口说了一句:“我们下次就不再来这里了。”
“不来这里?”邵坤元和吴荣千几乎是同一个反应,吴荣千问道,“为什么不来这里呀?你不开车了吗?”
司机友善地笑了笑,说:“你们还不知道吧?高速公路开通了,我们走高速了,以后几乎所有车都会走高速那边了。”
“啊——”吴荣千一惊,心想,这不是断了我们的财路吗?
那时候,高速公路还是个新生事物。在此之前,邵坤元和吴荣千听说那边在修高速公路,也没当回事。高速公路是个啥样,谁也不知道,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邵坤元回过神来,赶紧打听起了高速公路的情况——高速公路双向6车道,限速上路。
那司机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与邵坤元和吴荣千也算是老熟人了。他给他们支了一招:“你们可以到高速公路服务区边上找个地方,照样卖菊花呀。”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吴荣千和邵坤元眼前一亮,对呀,天无绝人之路,东方不亮西方亮。只要有生意做,到哪儿不是做?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桐乡人赶个集来回就要一整天。这不是杜撰,这是有史料记载的。
我们翻看着《桐乡交通志》,一个个年份,一组组数字,一个个事件,记录的不仅是沪杭高速公路修建经过,更是桐乡民众对路的渴盼和深情。到了20世纪末,高速公路建设热潮在浙江兴起,桐乡抓住了难得的发展机会。1993年,桐乡建立沪杭高速公路桐乡市建设领导小组。1994年,桐乡建立沪杭高速公路桐乡市建设指挥部,建设高速公路的大工程由此展开……
听工程的亲历者介绍,这是桐乡第一次建设高速公路,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可谓是摸着石头过河。每一个工程背后都离不开“征迁”这个话题,桐乡可谓是举全民之力。
“拆掉安乐窝,修建黄金道”不是民间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当时,桐乡高桥镇演教村一位徐姓农户,他家居住的房屋结构大气,外表美观,设施齐全,听说为修建高速公路需要拆迁他家的房屋时,他心疼得几天吃不下饭,最后还是甘愿牺牲个人利益,主动配合拆迁。很多村民对于高速公路的概念还很模糊,但当听说它将推动桐乡城市发展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另有高桥村6组农户大公无私,修建高速公路并不涉及他们征迁用地,听说该村17组农户需要拆迁,他们主动供地让17组农户建造新房……
当我们再次品读这些枯燥、琐碎的文字时,我们似乎能触摸到他们跳动的脉搏,从文字中感受到温度。
沪杭高速公路桐乡段于1995年开始动工建设,1998年12月29日竣工通车,历时三年。桐乡终于有了第一条高速公路——沪杭高速公路。它的通车大大地缩短了桐乡至上海、杭州、宁波的通行时间。
只可惜,阴差阳错,桐乡境内竟然没有一个高速公路服务区。
桐乡人和高速公路服务区的缘分,还要从枫泾讲起。
枫泾是上海的一个小镇,明代称枫泾镇,如今人们称其为枫泾古镇。该镇地处沪浙结合部,沪杭铁路在此过境,是上海的西大门。
枫泾服务区位于上海市金山区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一侧。
一天,沈建霖和吴荣千开着摩托车去找枫泾服务区,走着走着,眼看到了高速公路了,可高速公路上不去,因为路还没修通,才铺了第一层沥青。他们正在寻思怎么上去,有修路的民工说可以帮忙,他们赶紧给了人家两包烟以示感谢,最后硬是由他们帮着把摩托车抬上了高速公路。两人开着摩托车到了枫泾服务区。
沈建霖和吴荣千到那里一看,枫泾服务区其实很简单——一个加油站,几间房子,一个厕所。这里已经有一个粽子店和一个酱鸭店开了起来。
粽子店那边比较热闹,酱鸭店那边显得有些冷清。
沈建霖问粽子店老板:“生意怎么样?”
粽子店老板一边忙活,一边笑着说:“不错啦,一天可以卖几百元啦。”
沈建霖和吴荣千一听,一个粽子店一天能卖这么多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两万元,这简直是天文数字。正是这粽子店老板话里透出的信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信心得到了提振。
再一打听,这条路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全线通车了,生意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沈建霖和吴荣千立马找到业主方负责人,当时只有3间门面了,每间门面年租金是7000元。他们一商量,再晚一步只怕这3间门面也没了。两人当即拍板:“这3间门面我们全要了。”
从枫泾回来,吴荣千、沈建霖和邵坤元、李梅冬商量,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四个人决定合伙干,到上海枫泾服务区做杭白菊生意。
上海那边有几个大公墓,清明节扫墓的人很多,他们要赶在清明节前开张。
离清明节不到一个月了,能赶上这个节点,就能做一拨好生意,能更好地打开市场。
没有时间犹豫,他们四个人拧成一股绳,扑在服务区,风风火火地干了20多天,硬是抢在清明节前完成了装修,把桐乡同福的杭白菊运到了服务区……
吴荣千、邵坤元、李梅冬和沈建霖清楚地记得,1999年清明节这天,是他们正式迈向高速公路服务区的第一步,他们在枫泾服务区顺利开业了。
服务区新开的几个门面在卖菊花,来往的上海人都很好奇,纷纷过来看,他们拿起一罐罐的菊花左看右看。
有人问:“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菊花?”
有人说:“这种菊花可以做茶喝吗?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有人品着菊花茶,问:“多少钱一斤?”
吴荣千、邵坤元、李梅冬和沈建霖这下来了精神,一个个忙前跑后,招呼着客人,有泡菊花茶的,有讲菊花茶功效的。讲的人讲得眉飞色舞,上海人听得津津有味。
桐乡菊花茶古已有之。菊花茶是一种以菊花为原料制成的花草茶。屈原《离骚》有言:“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从古人餐菊到菊花茶,吃着吃着,吃出了菊花非比寻常的药用价值。菊花尤以桐乡同福的菊花为上品,因为这里的气候最适合菊花的生长,土质富含多种微量元素。
说怪不怪,吴荣千、沈建霖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店里的菊花一下子就卖光了。
乖乖,一天就卖了2000多元!
人们不会忘记,那时候,物质相对匮乏,摆摊的没有什么东西可卖,过路的人没什么东西可买。
就这样,杭白菊火了,吴荣千、沈建霖、邵坤元和李梅冬这四个浙江桐乡人火了,他们征服了过路的上海人,征服了枫泾服务区。
当月他们就把一年的租金赚回来了,还小赚了一笔。
过路的上海人多,消费观念也超前,经常有人问他们有没有这个,有没有那个。在与上海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们捕捉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上海人对土特产特别喜欢。
同样是做杭白菊生意的沈建强,一语道破天机:“有上海人的地方就有销路。”
吴荣千、沈建霖、邵坤元和李梅冬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他们马上把家乡的土特产运到服务区来,仍以卖杭白菊为主,试着卖一些榨菜、萝卜干等桐乡土特产。当时来服务区消费的上海人出手也大方,见什么买什么,而且基本上不砍价,一买就是一大包,好像他们就是专门出来采购东西的,有时几乎到了抢的地步。
吴荣千他们常常要分头行动,马不停蹄,刚刚备好的货,一到服务区就卖了个精光。生意特别好的时候,一天能卖2万元。
一位从上海来桐乡发展的企业负责人说:“因为高速公路,桐乡与上海两地距离更近了,运输方便,成本也降下来了,车多跑几趟,自然就赚得多了。”
服务区商机无限,吴荣千他们一合计,这样小打小闹还不行,远远不能满足上海人甚至更大的消费人群的需求,还得改变策略,产品要更加丰富,品种要更加多样,营销要更加灵活。
于是,这几个桐乡人又把眼睛盯上了旅行社,开始依托旅行社做营销。
枫泾服务区的旗开得胜,使得他们信心倍增……
枫泾服务区是吴荣千、沈建霖、邵坤元和李梅冬开辟的第一个服务区,是桐乡服务区人挺进服务区的第一站,是桐乡服务区人的里程碑,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