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一拍脑门,如梦初醒:
“啊,真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为了让你在禁闭塔内可以更顺畅地通行,我给你准备的可是原属于B区一位神经调节专家的证件。”
真忘了假忘了?
“呵。”
年轻的护理员就走在他的正前面,不方便说话的莫乔扯着嘴角冷笑一声。
看热闹不嫌事大,老狐狸笑着挑眉:
“没关系,我相信凭借你的智慧,无论遇见什么情况,都能逢凶化吉。”
虽然有悖自己尊老爱幼的原则,但莫乔在心中暗自发誓,等下一次再见到雷蒙德的时候,一定要给那老小子来上一下子以解心头之恨。
“咳咳,”莫乔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领路的年轻人:“你说的手术是?”
年轻人恭敬地回答:
“真是不好意思,原本负责的医生临时被所长叫走了,只能麻烦您。这场手术是针对编号26500,患有‘妄想失调症’病人的神经再编码。您的助理难道没有通知您吗?”
通知个鬼,这个身份证件真正的主人现在应该还在地下负一层,和昏迷不醒的蜘蛛人打交道。
莫乔打了个哈哈:
“每天行程太多,有时候会记混。”
“贵人多忘事,那是自然。”
沉默了一路,莫乔的大脑飞速思考着脱身之法,要不直接打晕他跑路了算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莫乔挽袖子准备动手的同时,沉寂了许久的那道视线又看向了这边。
一阵鸡皮疙瘩爬上他的背脊,如坠冰窟的凉意从脊椎爬升至后颈。
早不看晚不看,偏偏这个时候看。
已经挽上去的袖子只好又放下来,在那道视线离开这层楼之前,莫乔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盘算着自己装吃坏了肚子不得不蹲一个下午大号的B计划,成功几率有多大。
还没等他决定好用什么样痛苦的表情面对年轻人的时候,护理员忽然回头说:
“对了,不知道您的助手有没有通知您,今天没有出诊任务的主治医师们都会来观摩。”
啊?
莫乔咽了口唾沫。
“......好的,我知道了。”
窜稀不宜迟,就现在!
莫乔的眉头立刻纠结在一起,他做出一副再不释放就要拉兜里的表情,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那个——”
“我们到了。”
“......”
自动门扉打开,屋内是人头攒动的人群。一个个身穿白大褂、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尖都散发着“专业团队”四个大字的医师们,齐刷刷地看过来。
淦。
他找不到任何词汇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出去买个烟的工夫,全街道的狗屎都被他踩了个遍。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金医生没有在办公室里,我刚刚在走廊上找到了他。”
不敢发出声音怕露馅,莫乔板起面孔冲各位点点头,防毒面具下的脸早已大汗淋漓。
房间另一头传来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哒哒”声。
在他听到池楚歌的声音之前,便闻到了女人身上传来的淡淡微苦香草与咖啡组合的香味。
“金医生,久仰。”
瓷娃娃的面孔淡然地向‘金医生’点点头,池楚歌撩起白色长发,将手中记载着病例详细情况的电子屏幕交到莫乔手中。
“编号26500,21岁,男,一年前突发‘幻想失调症’,此前一直在服用地下市场的药物压抑污染.......不好意思,金医生,请问你的眼睛——”
莫乔赶紧睁大眼睛眨巴眨巴,速度快到要痉挛。
“——不舒服......吗?”
面无表情的女医生愣了一下,话不由自主地卡壳,棕色猫瞳闪烁着狐疑的光。
当她认出面具下竟然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病人后,纵使是瓷娃娃一般冷淡的面孔也差点没有绷住。
嘿嘿。
莫乔尬笑一声,心虚得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熊孩子一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
“咳咳。”莫乔示意她别和自己说话,免得暴露。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那道门扉,意思是赶紧想办法让他出去。
池楚歌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了良久,然后不引人察觉地叹口气,转身对在场的其他医师说道:
“今天的这场神经调整展示,我看要不换个时间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统一地将疑惑的目光看向莫乔,而莫乔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池楚歌。
万众瞩目下的池楚歌平淡不惊地清了清嗓子,镇定地说:
“今天不宜动刀。”
众人大跌眼镜:“啊?”
莫乔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看池楚歌一副处变不惊、面不改色的淡定模样,他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绝妙的借口。
结果就这?
除了推给老黄历,脑子里就没有其他更符合这一身专业打扮的理由了吗?
事实证明,池楚歌的确有一个和医学沾边的借口。
只见年轻的天才女医生朱唇轻启,淡淡地说:
“还有,我晕血。”
“池医生,你怎么突然就晕血了?”一位高加索人长相的中年男人疑惑地皱眉。
“突发性血管迷走神经反应。”
池楚歌一本正经地瞎掰,不过从那群专业人士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我理解,”一位半张脸被金色面具遮住的医生发话,唯一露出来的那只眼谄媚地冲池楚歌挤眉弄眼,“池小姐来自的东方文明之地,很看重此类吉凶。”
池小姐。
莫乔心中翻了个白眼,献殷勤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吧。
“但是,”人群中不知是谁提出了异议,“动刀本就不必由金医生亲自做,他只需要在一旁操控中控台就可以了。再不济,还能由仿生姬代劳,就算动刀会带来厄运,如果是仿生人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喂喂,仿生人的命不是命吗?
“而且如果池医生突发晕血的话,术后看记录也未尝不可。”
“哦,好的。”
池楚歌利落地一口答应。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对莫乔微微耸肩,意思是“我尽力了”。
这一连串操作看得莫乔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小姐姐你确定不再争取一下吗?就这么放心地把病人交到他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手上,你口口声声说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哪儿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莫乔硬着头皮推开玻璃门,走下二楼,站在微操中控台正中央。
当他看清躺在透明隔离门板之后的病床上的人是谁的时候,心中不禁要为这出荒诞的喜剧鼓掌叫好。
精彩,真是太TM精彩了。
冤家路窄,池楚歌口中编号26500的男性病人,竟然脸肿得跟个猪头一般的川端彻也!
幸好他们中间隔了个单向玻璃,正在被麻醉的川端彻也看不见中控台上的人是谁。
对不住了,小老弟。
莫乔咬紧牙关推动开关,启动机械操作臂。
虽然你叫我一声“老大”,但此刻老大我也是自身难保,待会儿要是手抖了,不小心切断你哪根神经,还麻烦你多担待。
在双手触摸界面球之前,莫乔向池楚歌投去最后求救的目光,但纯粹是瞎子看戏,白费眼神。
女人冲他缓缓地点头,一脸决绝的神情。
淦,豁出去了。
莫乔闭上眼睛将手放在界面球上,推至最大,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来个大力出奇迹。
机械臂“嘎吱嘎吱”地在空中来回飞舞,差点一逼兜扇在昏迷的川端彻也脸上。
他已经想好退路了,等待会儿众人发现不对,他就立马倒地口吐白沫、假装癫痫发作。
没想到他还没倒,池楚歌倒是先倒了。
“咚!”
二楼的观摩室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东西洒落一地的声音。
“池医生,你怎么了?!”
循声向楼上看去,只见原本井然有序的众人乱成一团,莫乔愣了一下,冲下中控台,拉开二楼的玻璃门。
池楚歌倒在地上,白色的卷发如洒落一地的雏菊花瓣,她被众人簇拥在中央,脸色苍白,显得脆弱而无力。
棕色的眼瞳紧闭,卷翘的白色睫毛微颤,投下一片翕动的阴影。
“池小姐!”
先前对池楚歌献殷勤的半脸男一脸慌张,半跪在地上试图抱起柔若无骨的女人。
满心焦急的莫乔一把推开那人,迅速蹲下身,一手环绕住池楚歌的背部将她抱起,一手撩开散落在她脸颊上的碎发。
“喂,你可别吓我。”
怀中的年轻女人似乎动了动。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阴影处,那双猫瞳微微睁开,淡然地冲他眨了眨。
随后池楚歌眼一闭头一侧,一动不动地枕在莫乔的肩头。
柔顺的发丝从莫乔的指尖滑落,他呆呆地看着仿佛安睡在自己怀中的女人。
好家伙,就你这演技,不去拍戏拿奥斯卡影后简直可惜了。
莫乔收回他之前的话。
池楚歌果然是个将《希波克拉底誓言》奉为圣经的天地良心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