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见过管理员出手,满是扬声器与废旧喇叭的身体会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方式呢?从外表上看,管理员并不像监管者那样,有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手段,没有尖锐的倒钩,也没有锋利的锐齿。
喇叭与扬声器......
难道说是在声音上做文章?莫乔第一时间想到了在各类作品中看见过的声波攻击,于是将手悄悄伸入护理员外套的口袋之中,摸索到先前撕扯下来的破布。
如果待会要动手,先堵住自己的耳朵以防万一。
穷尽毕生游戏影视网文所学,莫乔在心中不断地提出管理员战斗方式的新可能,以及每一种可能下自己的应对措施。
眼见离来时的杂物间越来越近,打开那扇门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白色面具下的年轻男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咚——”
就在这时,额头忽然撞到一个硬物,莫乔停下脚步,惊愕地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监管者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细长畸形的身体笼罩在阴影之中,朦胧的光影掩去它的形状,就像潜伏在“诺斯特罗莫”号上的异形怪物。
“24602。”
如指甲剐蹭黑板一般尖锐难听的声音。
“24602。”
管理员没有感情的机械噪音在走廊间回响,它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站在黑影之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莫乔的编号,任由灯光夸张扭曲它在天花板、地板与墙壁上的畸形投影。
难以忍受的头晕目眩涌了上来,面前的景象在他眼中开始旋转,向着同一个方向,变成五彩斑斓的漩涡。
“24602!”
“24602!”
管理员的声音忽然化为一阵尖锐的耳鸣声,耳膜的刺痛让莫乔不得不捂住耳朵,头晕袭来。
“24602.....描述!描述!描述!”
失控的机械噪音刺破头晕的迷雾,穿过耳膜,震慑进莫乔的心底。
“描述!描述!描述!”
管理员所在的走廊被无限拉长,像是哈哈镜一般映出无数个放大缩小拉长挤压后的诡异身影。
他的嘴巴里尝到恶臭,被鲜血渗入的湿泥土从喉咙灌进肠胃,耳畔又开始听见小孩子嬉笑着拍手的童谣声。
精神污染。
莫乔忽然明白了过来,他又被拉回了那场测试!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拉回来的?刚才,还是几分钟前看见管理员的那一刻开始?
不,不对。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测试!与三级监管者的遭遇说不定只是管理员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幻觉而已......
但是它的动机是什么?如果是想把自己逼疯,那让自己经历刚才的那番幻觉反而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还是说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受到精神污染的刺激,他找回了被遗忘的记忆,沉浸在回忆之中,误以为自己摆脱了测试,但其实至始至终都在污染测试之中?
“唔啊......呼呼——”
思考变得越发困难,莫乔又回到了接受测试的白色房间,坐在椅子上,难受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皮与嘴巴被强制性睁开。
听觉、视觉、味觉、触觉与嗅觉,每一个通向身体深处的感官通道被都开到最大,管理员想让他尽可能地接受更多的精神污染。
以前他曾刷到过一个恐怖片的片段,被变态杀手抓住的受害者双手双脚被绑在一张椅子上,鼻子被捏住不能呼吸,嘴巴被迫张开,被灌下满满一大瓶子的女人指甲。
他感到自己现在就是那个被变态杀手绑在椅子上的人,只不过灌下的不是指甲,而是一个又一个从精神病院最肮脏的角落收集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古有五马分尸,他的五感就像是犯人的头颅与四肢,各自被暴力往不同的方向暴力撕扯,莫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五个感官之间相连接的“线”被越拉越长,越拉越细。
当那根不堪重负的“线”最终“崩——”地一声断裂的时候,犯人将因车裂而死,而他的心智与五识将被彻底打碎,碎得比手贱的小猫推下桌的玻璃杯还要彻底。
他试图通过将精神力集中在一点,来黏合被越扯越远的感官,每一次的尝试都以不成形的念头告终。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疯掉!
“我到底......怎么惹到你了——呃?深邃的.......落雨!打虎,嗯嗯嗯,犬,一二一二——”
成形的话语逐渐在嘴里失去意义,莫乔口齿不清地说着呓语,他想质问管理员,自己究竟和它有什么过节,但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是断断续续、意味不明的词语。
或者说他的脑海深处意识到了不对劲,但语言中枢与其他感官神经的断裂,让他想不起正确的词汇与发音,朦朦胧胧地漂浮在远方,却永远触及不到清醒与清明。
“折叠!人格吸血鬼,垃圾,眼睛连上帝!我心律怯懦.......”
不可名状的圣女果人脸,脱水膨化变形,萎缩的婴儿脸在指甲缝里狰狞尖叫,青蛙卵孵化成残肢断脊——
莫乔想要利用心跳过速带来的强大力量摆脱这异常的精神状态,但他做不到,因为他忘了如何让大脑发号施令。
不,他不能疯!
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回去!
还有一个人......
是谁?
是什么东西?
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是什么形状?
“线”的纤维一根接一根地崩开,只剩下一根细若蚕丝的理智在苦苦挣扎。
此刻他的身体没有再受到控制,管理员任由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在房间内横冲直撞。
为了将脑内的声音逼出来,莫乔的额头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换来的是更深层次的五感破裂。
“啊——!!”
五识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精神污染入侵,莫乔半跪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A-13,你在对我的病人做什么?”
在理智之线的最后一根纤维裂开的前一瞬,一道清冽的女声在房间中央响起,如同一把无形的手,替他缝合了理智的缺口。
忽然之间,那些入侵至莫乔每个毛孔深处的污染全都消失了,视觉和其他感官恢复了正常,他的五感在被彻底分裂的前一刻得到了自由。
“呼呼——!”
他像个失而复明的盲人般,心中充满劫后余生之感,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忙不迭被自己的唾沫呛出了泪水。
眨眨眼睛驱散那些污染画面消失后的残留影像,他忍住晕眩将目光看向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女人逆着光,站在房间的入口处。
她身披一件白色的长外衣,双手插在外衣口袋之中,白色的卷发散落在身后,和光融为一体,脸上的神情被身后的光所遮掩。逆着光的苗条身影有着沐光女神一般的神圣。
“你,存在,此地,违法。”
“你说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但莫乔却能从她的语气中想象出戏谑的笑容。
“我何时何地出现在哪里都与你无关。倒是你,是不是该找你的程序员上一下幼儿园学学怎么说话?要想当一个人类,首先得先学会人类的语言吧,你妈没有教过你‘入乡随俗’这个词吗?”
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波澜不惊的音调说道: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些仿生人没有妈妈。”
“池楚歌,多次,庇护,24602,理由?”
名叫“池楚歌”的女人岔开被黑色丝袜包裹住的修长双腿,扬起一边的眉毛,下巴微抬,居高临下地说:
“医生照顾病人是本职,要不把《希波克拉底誓言》借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