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犹豫，也不要回头。
莫乔如此告诫自己。
如果我在这里回头，一切就都完了。
“有动静。”
欧米伽倏地驻足，莫乔紧跟着他停下脚步。
没有声音的世界一片死寂，欧米伽蹲下身，用手抚摸地面，细微的震动从坚硬的大地深处如声波般一波一波地传来。
“是个大家伙。”欧米伽说。
“奇美拉？”
莫乔向左跨了一大步，躲开爬在地上的接肢生物。
“可能是。”
“那就好。”
“哪里好？”
欧米伽不明白莫乔的如释重负是从哪里来的，从他所感应到的动静看，这东西的个头可不小。
“有实体的东西，就不可怕了。”
他摸向腰后枪袋的位置，忽然想起来他的配枪在落水的时候已经丢失了。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他看了一眼利维坦长枪，算了，他们可有个火力十足的大家伙。
怕就怕奇美拉是个像404那样，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怪玩意儿。
小崽种，敢不敢亮个血条试试呢？
“往这个方向去了，快点儿。”
话音刚落，欧米伽没留给莫乔反应的时间，不由分说地大步向前。
莫乔这一次反应够快，紧跟着他的脚步，只有两个人保持着相对静止，插在他腰间的骨刺才不会被扯得痛。
“谁在哪里？”欧米伽警惕地停下脚步。
在他们的正前方，路灯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低垂着头。
没错，人影，竟然是个完整的人，身上没有多余的器官。
那人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衣摆随着无声的风轻轻摆动，却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路灯将那人在地面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保持着背对两人的姿态，莫乔不确定他是否能够听见欧米伽说的话。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没有声音的风与没有声音的男人。
与欧米伽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莫乔拔出短刀，幸而这把刀并没有被地下河的湍流一齐冲走。
两人压低脚步，向着前方的那个人影靠近。
在连接着莫乔与利维坦之枪的长长的血管所能绷直的最大范围内，莫乔与欧米伽一左一右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将那人包围在内。
欧米伽向莫乔使了个眼神，莫乔心领神会，按刀悄无声息地向那个男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那个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身后摸近的莫乔，像一尊雕塑般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眼看距那人还有几步之遥，莫乔忽然感到腰间传来刺骨的剧痛。
“淦！”
疼得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他的身体被重重地向后拖拽，猛地跌倒在地。
“你做什么？！”
灰头土脸地站起身，莫乔恼怒地质问欧米伽，后者向后连跳几步，与路灯下诡异的男人拉开距离。
“救你一命，不用谢。”
“嘶，谢，谢你大——”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口，莫乔慢慢地没了声，顺着欧米伽的视线往上看去，他也看到了欧米伽所看到的那个东西。
在那个男人所面对着的方向，是一团模糊的黑影，莫乔原本以为那是由于剩余的街道路灯没有亮起所致。
但他抬高视线，看到深色暗影与灰色天空轮廓崎岖的交界线，莫乔这才意识到，男人的身前之所以一团黑，不是因为路灯熄灭，而是有东西挡在了前面。
比周围四五层民房还要高大的黑影发出一声莫乔熟悉的噪音，婴儿呜咽与机器噪音的混合频率。
就在这时，路灯下的男人忽然飞至空中，犹如风筝一般轻盈地在空中飘摇。
“你看到了吗？”
“嗯。”
莫乔悄然应了一声，一颗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那个无名无姓甚至连脸都没见过的男人，是截断了灯光的黑影的一部分，或者说，即将成为一部分。
一长截肉色的、像是昆虫的节肢的东西扎入了男人的前胸。
他像是条咬饵的游鱼，被鱼线扯在空中，鱼线快速收紧，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大物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欧米伽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动能左轮枪口火光闪现，子弹化为枪炮射出的枪火，呼啸着向着黑暗大物而去。
在火光的照射下，莫乔看到一根根人类的手臂如海洋中飘摇的海葵般在高空摇晃，白花花似藕节。
枪火正中目标，空气中弥漫着肉被烧焦的臭味。
借着残余的火光，莫乔与欧米伽看到更多的手臂在伤口处又长了出来，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什么蠕动的活物。
欧米伽收回左轮，刚才那一击只是试探，一向谨慎的他确定了，不管这是不是奇美拉，它都是可以被攻击的存在。
他将左轮抛给莫乔，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掩护我。”
说着，他单膝跪地，重心后移，抬起与利维坦长枪融为一体的手臂，沉重得必须需要另一只手的支撑。
莫乔接过沉甸甸的手枪，不需要欧米伽多言，他立刻瞄准黑影刚才受击的部位，连开数枪。
从他的枪口所射出，是普通的动能子弹。
但当动能子弹旋转着划破空气尖啸着向前，进入欧米伽的视野的时候，欧米伽将它们干预成为了重型火炮。
正中目标。
莫乔吹了一声口哨。
透过被轰出的大洞，他可以看到另一侧的天空，漆黑的乌云粘稠得仿佛可以滴出墨来。
白花花的手臂像是蛆虫一般迅速从其他地方蠕动着试图补满缺口。
莫乔感到视野忽然变黑，奇美拉发动了攻击。
由密密麻麻无数小手臂组合而成的一支大手从上而下向他拍来。
莫乔不假思索地举枪射击，但头顶的区域超出了欧米伽的视野，动能子弹射入手臂之中，发出几声噗噗的闷响，但是显然不足以阻挡奇美拉的攻势。
“看这里！”
他伸手掰过欧米伽的下巴，迫使小队长抬起头，视线从利维坦长枪之上移到两人的头顶正上方。
欧米伽的嘴巴动了动，似乎非常不满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但莫乔没有听见，他只看到从他的手枪中射出的子弹，被欧米伽干预成为威力巨大的枪火，在奇美拉接肢而成的大手臂上炸开一个个的大洞。
仅剩的连接处支撑不住大手臂的重量，白花花的手臂们受惊一般纷纷逃回奇美拉的躯体。
“哎，真乖。”
莫乔称赞道，装作没看到欧米伽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顺手擦去欧米伽因连续干预而流下的鼻血，嫌弃地在欧米伽的白色制服上刮了刮。
“......”
知道他是在利用自己分不开身的功夫占他便宜，但欧米伽此刻懒得和莫乔计较。
他解开制服，结实的胸腹裸露在外，在第九根肋骨的位置，利维坦长枪肠子一般的子弹带深深扎入其中。
莫乔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粉红色半透明的肠子蠕动起来，猩红色的黏状物体从欧米伽的身体里被吸出，顺着湿滑的子弹带，被输送到长枪之中。
随着半透明的子弹带从粉白色变为深红色，利维坦长枪上的黏白之骨一节节地向外张开，立起。
TMD，这鬼玩意儿竟然是以人类的血肉作为子弹！
虽然已见识过数序收容所古怪的非人科技，但内脏化为一滩肉酱不断地从欧米伽的体内向长枪输送的这场面，着实让莫乔心惊肉跳了一阵。
当长枪的白色骨头完全张开，它已变换了形态，原本骨头闭合着，长枪像是个细长的圆锥形，如今骨节打开，长枪像是一头鬃毛炸开的野兽，而这头野兽已找到了目标。
随着欧米伽重重地叹息一声，利维坦长枪发动了。
奇异的声音从长枪传出来，像是动物的叫声，深海的鲸鱼呼唤。
长枪没有射出子弹，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利维坦长枪的前半部分，忽然像活过来的野兽一般，以大开的黏白之骨为尖牙，猛然向前伸长窜出。
莫乔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坚硬的物质竟然如此柔软灵活，在空中，那张大口膨胀至原来的数倍，竟有奇美拉的四分之一大小。
奇美拉显然感受到了威胁，手臂们整齐划一地向着一处移动，组成一张巨大的手掌。
大掌向利维坦拍来，然而原先还小于这张大掌数倍的利维坦，在顷刻间体型骤然膨胀，竟一口咬掉大掌的手指部分。
藕节手臂在空中颤抖着挥舞，因为他们数量太多，乍一看，像是绒毛被风吹动。
利维坦根本不需要咀嚼，也不需要吞咽，被它咬下的那么庞然的一截，径直消失了。
它像只贪婪的野兽，区区一口根本无法满足，它再次张开口，将剩余的大掌全数吞没。
奇美拉想要逃，它拼命地抖动由无数手臂组成的身躯，想将利维坦抖落。
然而利维坦却紧紧咬住它不放，进食风卷残云。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看到奇美拉的接肢手臂被利维坦的大口尽数吞没的场景，莫乔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上一次见到类似的画面是什么时候？
对了。
游灵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吃掉了野兽的大半个身体。
他半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是游灵......”
面色苍白如白纸的欧米伽虽然没有看向他，但却应了他的话：“嗯，没错。利维坦长枪，正是由游灵的骨肉所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