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是国家的意志,律法是统治阶级意志的集中体现,律法的光荣属于审判院,律法的特权属于上层人士,律法的公平无法普照人间。
大审判官贾斯特伯正坐在审判院的办公室里,现在是他的工作时间,但是他前面的文书工作早就做完了,作为最年轻的大审判官,他的工作效率极高,他简直像一台专门为律法工作的机器,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惊人的工作效率。
但是贾斯特伯本人却非常讨厌坐在办公室的工作,很多案子的案情如果只停留在纸面工作,就容易出很多纰漏。
如果被告人恰好遇到一个钱袋子里面能容下“乾坤”的办案人,那么文书工作的工作量就要有所增加了,打通相关工作人员需要付出一笔不菲的费用,再将备案送到审判院,图省事的审判官大多都随便看看,很少有像贾斯特伯这样将案子彻查到尾的。
毕竟无论工作努力与否,审判院的薪水只和审判官的等级挂钩,干多干少都是那点钱。
但是将维护律法尊严的工作与金钱挂钩,其本身就是一种对律法的亵渎。
“前后案情不对,案发细节不合理,这个审判也有问题,审判院里到底有多少蛀虫?”
贾斯特伯从皮座椅上站起身,如果每个案子都自己亲历亲为,精力是一定不够的,派遣其他人手去处理这个案子又怕办不到位。贾斯特伯坐在大审判官的位置上确实有点压力,因为他年轻的资本,嫉妒他的人自然不少。
三大审判官中,有一位名叫梅拉的大审判官被调到海螺防线去驻守海堤了,估计还要出很长一段时间的差。剩下一名大审判官和贾斯特伯的性子又不是很合得来,有时候贾斯特伯在审判院里工作的时候会受到他的一定限制。
但贾斯特伯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架子,资历比较老的审判员大多都仰仗着自己的年龄,对新来的审判员指手画脚,但是贾斯特伯却将每一位审判员都当作值得尊敬的对象对待,这让他在资历比较低的审判员中收获了良好声誉。
“这个案子,我没办法亲自去审,乔汀娜那事情我还没调查完……”
乔汀娜,康谐地区的著名清官,因盗取宗卷部的“S”级别保密宗卷而被列入通缉名单,这种重大级别的犯罪,在工作分配上是由三大审判官亲自下场抓人的。不过贾斯特伯并没有拘泥于这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需要,哪怕只是帮助市民寻找丢失的宠物这种小事,他也不介意贡献出时间帮助别人排忧解难。
贾斯特伯又坐了下来,右手耷拉在皮座椅的一,他整个身子向后靠去,整个脊背紧紧地贴住皮座椅的靠背。贾斯特伯坐在身下的皮座椅产自以太列著名的家具厂,这只座椅的设计完美利用了座椅本身的承重曲线,而且靠背的弯曲程度也贴合人体脊背的弯曲程度,简单来说,就是一只坐起来又舒服且耐用的皮座椅。
“椅子腿和靠背组合起来才组成这种皮座椅……”
“案件调查也一样,单打独斗也没办法应对突发情况。”
“让提奥里去调查这个案件吧,这事情涉及一家民间调查机构,让他来做最好了,这小子,油嘴滑舌的……”
忙了几个小时,贾斯特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下层机构递交的审判文书,除了他单独拿出来的那一份,其他的文书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将已经审好的文书叠在一起,用黑色文件袋装了起来,文件袋之后会被送到宗卷部,在经扫描后会被上传到云端,之后实体文件会被销毁。
毕竟经过云端储存之后,想要调查相关案件,只需要在中枢系统查询案件详情就可以了,若是保留实体文件,会增加宗卷部的管理成本。
今天是审判员的休假时间,但是贾斯特伯一般都只休下午,上午他还会处理一些工作上的琐细的小尾巴。
下午是久违的放假时间(仅对贾斯特伯而言),贾斯特伯原本想在家里雕刻塑像——他还挺喜欢雕塑像这个爱好的,一刀一刀地雕去石料,每一刀都距离自己的作品更近一步,相对于完成创作的喜悦感,他更享受雕刻这个过程。
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教堂时他答应了歌者秋要去听她的歌剧。他打开手机,查了查黄昏歌剧院的演出日程表,今天下午刚好有由秋领衔主演的歌剧『公理之剑』。
“趁着这个机会,去听听歌剧也好,只不过这个歌剧的名字,和审判院意外的合适呢,创作原型是取材于审判院的公理之剑么?”
贾斯特伯在网上预订了一张演出的门票,他的运气很好,刚好选到了比较靠前的座位,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舞台都尽收眼底,这样下来,贾斯特伯倒也有些期待,能让提奥里赞口不绝的歌剧到底有多好看?
贾斯特伯订的是下午三点钟的门票,他现在还有几个小时的准备和休息的时间。86区距离市中心比较远,如果现在回家,就会将宝贵的休息时间浪费在交通通行时间上。反正办公室的环境也还可以,贾斯特伯准备在吃完午饭后回办公室午休一小会,醒了以后再看会书,差不多到了两点半的时候再出发去黄昏歌剧院。
“还是去那家店吧。”
贾斯特伯选店的习惯是,只要认准了一家店,除非它倒闭,他就会一直去那一家店用餐。虽然这样丧失了许多品尝美食的机会,但是店家收获了一个忠实客户——更何况,这位客户还是一名大审判官。
临走前,贾斯特伯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办公桌电脑旁边放着的祂的石膏雕像,祂左手握着闪闪发光的铳枪,那是均衡的象征,祂右手持着公理之剑,那是律法与公平的象征。
在这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下,阳光只照射在石膏雕像持有均衡之铳的那一边,『均衡』在人世间闪闪发光,而阴影则留给了『公理之剑』。
“『公理之剑』……什么时候才会再现于世呢?”
贾斯特伯自言自语道,全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内刚才溜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贾斯特伯……先生?您……您好。”
贾斯特伯回过神来,他看见那位歌剧舞台上的巨星——秋,正拘谨地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边,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我看您对着祂的雕塑在发呆,是遇上什么事了么?”
刚才贾斯特伯一直沉浸在对公理之剑的思考中,现在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站在他办公桌旁边的秋。
既不是端庄肃穆的修女服,也不是华丽正式的晚礼服,而是清爽大方的休闲服。
透明的白色蕾丝花边点缀在若隐若现的大腿前侧,肩膀两侧挂着的黑色吊带显露出的景色迷人并不妩媚,秋的身子稍稍前倾,胸前的风光一览无余。
“您还好吗?贾斯特伯先生?”
贾斯特伯的眼睛一触碰到不可直视之地就立马闭上了,他转过头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贾斯特伯现在正处于懵逼状态,为什么秋会来审判院?她下午要出演舞台剧,这个点怎么会来审判院?而且这个休闲装是不是太大胆了?身子前倾的时候哪里都被看光了啊!
“难道现在就流行这样?是不是我贾斯特伯太保守了?”
此时,贾斯特伯的脑中正在上演精彩的小剧场,一旁的秋更加不解了,她将右肩挂着的包包取来下放在办公桌上,身体靠得更近了。她右手挽起自己的刘海,整个手掌贴在额头前,左手忽然贴到贾斯特伯的额头上。
“这……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贴上来了????”
“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贾斯特伯,你在想什么,快点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贾斯特伯越来越手足无措了,他宁愿回到大学时期沉浸在背诵律法条文的痛苦时期,或者再多来几次法典挡子弹,即使是凶恶的暴徒他也能轻松应对,但这个情况,他是真的没办法。
“呼……这也没发烧呀?”
“你怎么啦?怎么一直发呆呢?”
见贾斯特伯没什么大碍,秋长舒一口气。
“秋……小姐,我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你怎么……你怎么来审判院了?下午不是还有演出么?”
一听到贾斯特伯的话,秋立刻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不是你约我出来吃午饭的吗?而且今天是假期哦!全天候的假期!我还想问你,都放假了,你怎么还躲在审判院偷偷加班?”
“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哦,不要把自己累着了。”
“啊?我约你出来的?”
贾斯特伯一头雾水,他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刚才自己订完票就把手机熄屏放在一边了,现在拿起来的话应该还是支付完成的界面。
秋应该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吧?
贾斯特伯打开了手机,在看到手机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瞬间瞪大了起来,自己的手机确实停留在一个界面,但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订票界面,而是他和秋的聊天界面,上面的信息……
的确是贾斯特伯约秋出来吃饭的,而且这个备注……
“看来我的小贾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呀,走啦走啦,餐厅我已经订好啦!”
“手机上的见面地点更改了,最后一条信息编辑的时间就是我放下手机之前。”
“有问题!有问题!”
“是在做梦吗?也不像,有哪个梦这么真实的?”
“难道是我在办公室被暗算了,中了精神类魔法?也不像,目前世界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以太列境内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人……”
“况且,我的精神魔法抗性很高……”
“试着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贾斯特伯,沉下心来!”
“我在订完票以后,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就盯着祂的神像想事情去了,然后回过神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对了,我在想什么事情……”
“…………”
“记不起来……”
“就目前情况而言,我和秋好像是男女朋友关系……这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线,我才刚调过来不久,和她也没见过几次面。”
“走啦走啦,小贾~”
秋拿起包包,伸出左手,紧紧握住贾斯特伯的右手。
秋的手很小,与其说是两个人牵手,倒不如说是贾斯特伯的手将秋的手整个包了起来。虽然秋的手很小只,但是却意外的有力。
“现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先跟着秋走吧。”
想到这里,贾斯特伯故意握紧了秋的手,她感到手边有一阵发力感,一回头就看见贾斯特伯脸上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表情。
“亲爱的,你今天好奇怪啊?怎么啦?是最近案子压力太大了么?”
“我知道你现在接受这个案子非常棘手,但是陪陪我出去逛逛,也是一种缓解压力的方法呀。”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的,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你老是这样,和个闷罐子似的。”
“你呀,如果不接触你是不了解你的,大家都以为大审判官贾斯特伯是个坚强的人,在我看来,他就是个什么烦心事都只会闷在心里,不懂得靠靠他人肩膀的小孩。”
“还记得那天么?黄昏歌剧院闯进来两个小混混,其中那个带枪的小混混还失手打死了一名外国游客,如果不是你也在台下,或许我也会受到波及呢……”
“两个小混混?一个带枪……是克尼娜?那两个小混混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那位死的游客叫什么名字?”
“嗯?你居然忘记了这个?”
“克尼娜,谢尔盖的女儿,回来的第一天就死于那场意外了,你难道忘记了么?事后调查身份的时候,大家可是大吃一惊呢,那居然是谢尔盖的女儿!销声匿迹十几年了呢。”
“那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听到这里,秋忽然耍起了小性子,鼓起腮帮子装作生气的样子,可手上还是紧紧地握住贾斯特伯不肯松开。
“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忘啦?我亲爱的贾斯特伯先生,我这里有个小提示,你要不要用呢?”
“怎么用呢?”
“大喊三遍,秋小姐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就可以了!”
“…………”
“呃……”
“…………”
“怎么啦,不愿意么?”
贾斯特伯感到手边传来一阵痛感。
为了情报,豁出去了!
“秋小姐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
“秋小姐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
“秋小姐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
贾斯特伯整个脸都红了起来,这羞涩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处,那份羞耻的红晕像癌细胞一般疯狂地扩散,那份羞耻雀跃着,从他的脸上剥离出来,蔓延到了秋的脸上,变成了窃窃的偷笑。
“那本小姐就大方地告诉你啦,真的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能忘记?我们相遇的日子,已经两年啦!”
“两年?怎么回事?事情越来越乱了。”
“那联合政府呢?康福家族和提斯汀家族呢?”
“亲爱的,你今天真的好奇怪,什么康福,什么提斯汀?我们是『公理』的子嗣,我们听从『支配』的教导,我们向往『均衡』的未来,我们是祂的神民。”
贾斯特伯不敢多问了,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已经爆表了,均衡、公理、子嗣、支配。贾斯特伯只在福音书里看过几句草草的话。
“祂言:‘公理的敌人是均衡。’”
还有一些他记不起来了,为什么均衡和公理能走到一起,而且支配,为什么是支配?这个世界没有家族政治?那么审判院是独立机构么?还是说,宗教的上帝,『祂』,真的存在?
贾斯特伯沉浸在思考中,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餐厅。秋订了个独立包间,包间里面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
“今天的小贾真的很奇怪,吃饭都没有胃口了。”
“你想吃些什么?”
秋有些无精打采,她将菜单递给贾斯特伯,这个时候,一位服务员突然走了进来,满脸尽是赔罪的笑容。
“客人,不好意思,上错菜单了,您请看这一份菜单。”
贾斯特伯接过菜单,随之从菜单里掉出来的是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奇怪的符号,和一个周朝的字。
☶
☵
“蒙”
“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贾斯特伯怀着满肚子疑惑打开了菜单,结果他手中的菜单根本就不是餐厅的菜单,而是套着菜单壳子的笔记本,他打开那两页用各国语言写满了字,他看懂了其中的以太列文字。
『祂近在眼前』
『祂近在眼前』
『祂近在眼前』
这行字写了三遍,每个字都用红底黑体表示强调,贾斯特伯感到头皮发麻。
他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怎么回事?祂近在眼前?什么意思?这个服务员?
服务员仍然是端庄地站着,笑眯眯地等待着他的点单。
“……你发现了吗?”
秋突然一脸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单上的字。
贾斯特伯的鸡皮疙瘩立刻竖了起来,一股来自脊背的寒意蔓延至全身,他想大叫,他想逃跑,但是他却徒然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怎么办?他的小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再有什么动作,那可怜的小家伙就会从他的口中蹦出来。
“亲爱的,原来你发现了我喜欢吃这个呀,我记得我没和你说过呢,这都被你发现了。”
“原来只是菜品啊,她看不到这个字么?”
贾斯特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受到了这样的惊吓,他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了,指着“菜单”上面的字胡乱点了几个菜,他就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临走前,服务员拉住了贾斯特伯的手,“您好,先生,我们这里有赠送饮品的活动,需要您来前台确认一下。”
贾斯特伯摆了摆手:“我不需要,谢谢。”
“您会需要的。”
服务员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亲爱的,我去前台一下,马上回来。”
“好耶!记得给我带瓶果汁!”
于是贾斯特伯跟着服务员走出了包间,服务员并没有带他去前台,而是走到了没什么人来的员工休息区。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该怎么说呢,总之情况很复杂,找到你对我来说即是个好事,也是个坏事。”
“『支配之梦』居然已经能影响现实了么?不过没关系,终于让我找到了你这个『动爻』,你是变数,是破局的关键。”
“『祂』将克尼娜撕碎,将奥斯打入牢狱,你是最后的稻草,去找那个东方人,等到你出去以后。”
“祂近在眼前……”
“去找『苏瑞安』”
服务员笑了笑,拍了拍贾斯特伯腋下夹着的法典。
“法典……”
“什么时候?”
那本法典在触摸到服务员手的一瞬间,就瞬间炸裂开来,数以万计的碎片聚合成一柄长剑,悬在贾斯特伯的天灵盖之上。
祂在下落
祂刺穿皮肤
祂品尝鲜血
祂赐予真实。
临死前,他听见了铜钱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