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服务区

高速上，一辆布满灰尘的大巴车驶过，卷起一阵灰尘。车上静悄悄的，长时间的旅途让乘客们疲惫不堪。大巴司机“呸”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拿过旁边的喇叭，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冲死气沉沉的车厢喊：“服务区服务区快到了啊。”司机的话仿佛被沉默的车厢吸入，乘客们仍然一脸倦意的一言不发。

“哧~”一阵放气音过后，车门开了。此时大巴仿佛一个倾倒的沙丁鱼罐头，“沙丁鱼”们前拥后扑的从小小的门里挤出来。

林深护着自己的相机，被裹挟在人群里下了车。他狼狈的整了整衣服，抬头打量这个临时落脚个的车站。黄泥地面上坐落着一排挨得紧紧的平房，水泥暴露在空气中，连墙漆都没有，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司机说，这里说是服务区，其实就是个鸟不拉屎的村子设立的简陋农家乐。很多偏僻的地方的服务区，其实就是当地人简单搭建用来挣点路过的车辆的外快的。

他打开手机，发现一个未接来电，通红的电话符号上面备注着“妈”。

他拨回去，一边把手机放在耳朵旁，一边走近挂着“餐厅”二字的平房。“阿深，你到哪里了呀，你外婆也来了，我们一起等你回来呢。”柔和的女声传来。

林深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在一个服务区，我也不清楚具体到哪里了。”说完，想想自己一路坐在车里的疲惫和令人难以忍耐的车厢环境，他还是有点生气，“我都说了老家深山老林的回去不方便，您和爸今年非要回去过年。”

那边的声音带着安抚意味：“哎呀，咱们不是十多年没回过老家了吗，这次是你大伯家的哥哥要结婚了，妈妈实在推脱不掉……”

“好好好，我知道了，您是不知道我学校离这里有多远”林深有点无奈的打断妈妈，“不说了，我先去吃饭，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呢。”

挂了电话，林深也走进了餐厅。餐厅里熙熙攘攘的，坐了一天车，他本来就不饿，在旁人吞云吐雾出的烟雾缭绕里打眼一看餐厅里所谓的“盒饭”都是叶子蔫儿了的菜和白花花的肉，一下子什么胃口都没有了。耳边又传来小孩子的尖叫声和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到家再吃饭吧。”他想，又出了门，打算随便逛逛。他估摸着这里荒郊野岭的，服务区后面的村子也没住几户人家，荒废的估计够可以。向餐厅里瞥了瞥司机正吃的油头满面，时间应该足够，正好他还没真正见过荒无人烟的村子呢，说不定有可以拍的东西。拿着相机，他摸索着向后面走去。

这些水泥建筑看着不多，真要绕过去还真费劲。林深气喘吁吁的扶着粗糙的墙面，不免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走的太远听不见司机喊人的声音，后面居然是一片树林，遥遥望去才能看见几个长满青苔的屋顶。他盯着墙角一株白色的小花，有点想回去了。

一只蝴蝶翩然飞来，引起了林深的注意，它不急不慢的落在花瓣上，小白花微微倾着枝干，不堪重负的样子。林深屏住了呼吸，他缓慢的举起相机，生怕动作大一点，它就飞走了。他盯着它，迟迟不敢按下快门：“怎么会有这种、这种……”他不知如何描述它。这只蝴蝶通体呈现灰褐色，引人注目的翅膀上布满奇怪的花纹，仿佛闭上的人眼。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图案，那蝴蝶只停留了一会儿，林深刚拍了一张，它就飞走了。

林深有些遗憾，目送蝴蝶飞进幽深的树林，司机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站起身，往回走。

他回到沾满黄泥的大巴旁边，突然觉得安静的有点瘆人。餐厅到大巴的一片黄泥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抽着烟谈天侃地的大叔，哇哇乱叫的小孩，扯着嗓子打电话的大姐仿佛一下子全部人间蒸发了一般，只有地上的烟头还默默闪着火星，昭示着丢下它的人刚走不久。“这么快都上车了，就等我一个？”林深感觉脸有点发烫，急忙抓住扶手上了大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巴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他开始有点发毛了，在车上走了一圈，又去驾驶室，连个人影都没有。火速跳下了车，林深慌忙跑回餐厅，喘着粗气扶住门框向里面张望，企图找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桌子上的盘子里的残羹剩饭还在，桌椅保持着被拉开的样子。他大喊：“有人吗？”，听到的只有回音“有人吗？有人吗……”。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本来就光秃秃的服务区显得更加荒凉了，有风吹过，带起林深一身鸡皮疙瘩。他立在十二月的寒风中冷静了一会儿，决定去后面的村子里看看。

“也许是跑到后面去了。”他强忍恐惧，又顺着刚才的路绕去了建筑物后面。他顺着水泥墙奋力跑着，不用进树林，只需仔细观察树林边缘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就能确定他们有没有进去。那些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木，在傍晚的日光下，扭曲的漆黑枝桠扭曲弯折着拼命的伸向天空。明明还有阳光，草丛里却已经泛起了白雾，不知名的虫子阴恻恻的叫着。十五分钟后，他十分失望的发现绝不可能有人进入树林前往村子，这里的草丛肆意生长着，一点踩踏的痕迹都没有。摘掉头发沾上的蜘蛛丝，他又向高速路上狂奔，他先是站在路边尽力眺望远方是否有车辆经过，接着不管不顾冲到高速路中间，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一声比一声吼的大，喉管里传来一丝血腥味。没有回应，连回声都没有，只有风声，让人快要发疯的风声。

体力透支后，他的手有点抖，拿出手机，开始给家人打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铃声，他脑子乱哄哄的。人呢，都去哪里了？走了？不可能啊，车在这里，他们能去哪里……两分钟的音乐响完了，没人接。林深又打了十几通，全都没人接。他瞪大眼睛看着手机，有信号，话费也还有，但是没一个人接电话。他飞速的按下110三个数字，近乎绝望的捧着手机等待有人接听。

“不是有鬼就是我疯了。”连着报警十几次也无人应答后，林深喃喃自语。手机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音，万幸他有带充电宝的习惯，他回了大巴。翻出充电宝后，便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林深只是一个普通的在校大学生，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既害怕又不知所措。“我现在有三个选择，要么在大巴里一直待着，要么穿过树林去后面的村子寻求帮助，要么顺着高速一直走直到遇到人或者车。”冷静下来后，林深望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夜色，开始思索，“天快黑了，顺着高速走和去后面的村子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都不太现实。现在这个天气我不累死也要冻成尸体。”这样想着，他决定先睡觉，明天醒来再做打算。

十二月的天黑的很快，云积的很厚，好像要压到地面上一样。体力透支加上过度的情绪发泄以后，林深感觉有点冷了。他想拿行李，又想起行李箱在后备箱里，于是他来到驾驶室，研究起打开后备箱的方法。“哧”一声，他感觉车身微微震了一下。“应该就是这个了。”他跑到车身旁，果然看到一块铁皮掀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箱子埋在其他乱七八糟的行李里面，天哪，居然有一只鸡！估计这里莫名其妙的臭味就来自于它，这鸡被五花大绑着，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他瞪回去：“看什么看，小心我投诉你主人偷带活物。”说完他自己也笑了，一边惊讶自己苦中作乐的本领，一边小心翼翼的搬箱子。

千辛万苦移开其他乘客的行李，他拎着自己的箱子刚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五花大绑的公鸡——也可能是母鸡说：“这里只剩我们两个活的了，你跟我走吧，这么冷的天别冻死了。”说完，他看着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鸡，有点不忍，再这样下去该折腾死了。“你别动了，我解个绳子，腿上的就不给你解开了，这事儿过了我还要还给人家呢。”不知道是能听懂人话还是别的实在折腾不动了，它倒是乖乖不动让林深解绳子。解开它翅膀上的绳子，他拎起鸡翅膀，余光中瞥到一个白白的东西飘到自己脸上，凉凉的。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林深差点跳起来把鸡扔出去，此鸡本就不满被擒，借着力扑腾起来。林深一个不备，让它挣开了。

没人告诉过林深鸡还会飞！总之，它潇潇洒洒扑腾几下，一下子飞出去好远。夜色下，他看见土黄色的一团钻进黑暗不见了。“我去！”他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又有冰凉的东西落到他的脸上。他抬头看，原来是在下雪。

看着远处的黑暗，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寒意。林深有点发怵，心里默念着''对不起是你自己要跑的，我实在无能为力”匆匆回到了车里。

充电宝上面的灯闪着幽幽的蓝光，林深又鼓捣了半天把车门关了就回到座位，蜷着身子闭上了眼睛。然而他还是感到莫名的不安，越睡心里越发毛，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透过车窗看外面。外面看起来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手机上显示凌晨两点了，他刚要再次睡下，突然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在车门处活动。

一瞬间，林深的汗毛全部竖起来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