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顺着丈夫的意思,对熙凤说道:
“你还是先替你哥哥担当吧,他大病初愈,还需将养。”
熙凤不再推辞,爽朗笑道:
“既然这样,珠大哥有事,只管吩咐好了。”
三人又说了一阵闲话,熙凤带着丰儿,去给王夫人道喜了。
李纨看着王熙凤离开的背影,安顿丫鬟素云在门外守着,不准闲人进来。
她想和夫君说一下王熙凤管家的事情。
按规矩,掌管荣国府事务,是珠大奶奶的的事,与琏二奶奶没啥关系。
李纨悄声问贾珠:
“你患病这些日子,凤丫头打理府中事务,深得老祖宗赏识,你不接手家中事务,不怕她坐大?”
“不怕。”
“为什么?”
“熙凤这样的人,能成事,也能败事,就看怎么驾驭了。”
“凤辣子远近闻名,很难驾驭嘞。”
“放心,我自有办法。”
贾珠理解李纨现在的心情。
李纨看着丈夫自信的眼神,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陌生感。
贾珠原本是个谦谦君子,言谈举止彬彬有礼。
如今大病一场,言谈举止生出些许豪气,迥异平日。
李纨提醒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熙凤心高气傲,她心气儿,比天还高呢。
老爷对熙凤评价甚高,曾说过‘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贾珠听出李纨心有不甘,笑道:
“我也听老爷说过此话,不过老爷说的裙钗,并不特指熙凤;我生病这些日子,她势头确实很猛,深得老太太和太太欢心。”
李纨疑惑道:
“既然如此,凤丫头要交接府上事务,你为何又不接手?”
贾珠踌躇一下,说道:
“现在接手府中家务,并非良机。春闱在即,博取功名迫在眉睫,我没时间顾及家事。
况且,府中事务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先得有个人在前面顶着,”
科举入仕是这个时代出人头地的有效路径。
原主已经乡试中举,如果顺利过了会试、殿试,谋得一个官职,就有了施展平台。
放眼贾氏家族,自国朝定鼎以来,富贵流传百年,如今子弟颓废,运数衰竭。
贾氏家族眼下竟然没有一个手握实权,出将入相之人。
只有一个外姓亲戚王子腾,位居高官。
王子腾虽擅长官场绝学,可惜视野有限,并不是能够力挽狂澜,避免家族覆亡的人物。
贾珠深知在封建社会,家族要想立于不败之地,除了掌握权力,别无他法。
李纨问道:
“你若不及时接手,熙凤见你康复,会不会恣意妄为,刻意制造乱局,给你留个烂摊子?”
“有这种可能,我大病痊愈,偏偏引而不发,反倒会让她有所顾忌。
倘若她真的恣意妄为,我可以随时出手,让她下马。”
李纨眼中再次浮现出陌生感。
夫君以前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言必称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对家族俗务,很少过问,更谈不上这种深谋远虑,颇有城府的言谈。
如今大病初愈,夫君像是一个突然开窍的智者,说话果决,胸有成竹,平添一股“二三豪俊为时出,整顿乾坤济时了”的气势,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贾珠自然看出李纨心中的疑惑。
原主患病前一年,王夫人曾将荣国府家务,交给李纨打理。
贾珠病重期间,王夫人忧虑贾珠病情,便把荣国府事务转交王熙凤打理。
如今贾珠康复,李纨身为荣国府大奶奶,掌管府中家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贾珠却认为,当下并非李纨走向前台的最佳时机。
慈不带兵、情不立事。
李纨是个性格温和,心地善良的温室之花。
让李纨顶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一线,极易受伤。
贾珠沉吟一下,对夫人说道:
“这个家,你迟早要接手,当下却不是你登台唱戏的良机,一切慢慢来,我会择机而动。”
红楼原著中,王熙凤是个伶牙俐齿,八面玲珑,见风使舵,逞威弄权的狠人。
当下的红楼时空,贾珠需要王熙凤这种心狠手辣,做事决绝的人在前顶一顶,以制衡荣国府那些心怀鬼胎,吃里扒外的人。
至于王熙凤放高利贷、收受贿赂,兴风作浪那点破事,贾珠一目了然,自有应对之策。
李纨凝视丈夫,选择相信夫君能驾驭一切。
贾珠笑一下,轻抚李纨玉背,纾解她的压力。
媳妇儿,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深谙红楼世界的残酷。
李纨隐身幕后,不急于接手家务,做一些承上启下、斡旋左右的补台之事,反倒对她有利。
等腾出手来,整肃好荣国府各种风气之后,才是李纨走上前台,展示管理才能的最佳时机。
夫妻二人正要转移话题,说说其它的事情,忽听院中有人大声说话。
紧接着,就听见素云在门口奏报:
“大奶奶,老爷和太太过来了。”
贾珠、李纨交换一下眼神。
王熙凤知道的事,王夫人自然很快会知道。
贾珠、李纨快步出迎,还没有迎出门,素云已经挑开门帘。
贾政、王夫人急匆匆走进来。
贾珠、李纨上前施礼:
“孩儿见过老爷、太太。”
王夫人呼呼喘着气,一脸忐忑,直接来到贾珠面前,抓住贾珠手臂,仔细端详儿子脸庞。
她看到贾珠气色红润,神态自若,不由喜上眉梢,急急问道:
“珠儿,你真的康复了?”
王夫人说着话,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儿子。
王夫人出身高贵,声名显赫,祖上是都太尉统制伯爵王公。
其兄王子腾现任京营节度使,掌握着京师军权。
这样的身份,在荣国府自然也是举足轻重。
贾珠被母亲抓着胳膊问话,有点不好意思,笑道:
“可不嘛,我没一点儿患病感觉,浑身都是劲儿,胳膊腿儿,灵便得很。”
他顺势晃动胳膊,做一个扩胸动作,趁机挣脱王夫人抓着他胳膊的手。
王夫人满眼惊喜,望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贾政捻须微笑说:
“上天开眼,你现在好了,贾家幸甚,贾家幸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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