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此时的艳辉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又升职又加薪。自从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艳辉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静姝的内心比伤口上撒盐还痛苦。她想要逃离这个学校,辞职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了很多次。可是这是铁饭碗,是有编制的,是旱涝保收的,而且老了之后的退休工资比较高,怎么舍得丢掉别人羡慕得流口水的体制内工作呢?还是忍着吧,再不开心也要把这份工作坚持下去。
不患寡就患不均,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愤怒、怨恨、嫉妒、伤心、委屈,它们塞满了静姝的内心,她就像蓄积了很多岩浆的火山,时刻等待着爆发。艳辉没有她讲课讲的好,艳辉没有她专业技能扎实,凭什么艳辉可以升职为副主任?难道就是因为艳辉擅长出卖朋友么?因为艳辉擅长打同事的小报告么?还是因为她擅长阿谀奉承?
春天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唯独静姝的世界倒霉依旧。倒霉也是喜欢念旧的,一旦它缠上这个人,这个人就会和倒霉形影不离,静姝就是如此。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用来形容静姝的人生再恰切不过了。
一个潦倒失意被打压的人,该如何安放自己受伤的灵魂?以前静姝上完课还坐在办公室认真备课,认真批改作业,最近的静姝上完课就回家。她不想在学校多呆一秒,不愿意看艳辉一眼,不想听同事们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嚼舌根。她厌恶这些人把别人遭遇的不幸当作她们快乐的谈资。
回家以后照旧是一个人、一间屋、一张床、一双筷子、和一颗寂寞的心。当寂寞成为一种习惯,这个人的世界里只需要自己。徐小山对静姝来说就是多余,因为静姝很享受徐小山只存在于结婚证,而不曾存在于她的世界里。他就和红色的结婚证一样,尘封在陌生的空气里。
一个多月前徐小山打了不到一分钟的电话,结结巴巴地说了二十多个字,两句话,之后的三十多天徐小山杳无音信。
不来电话才好呢,因为来了电话也是说两三句就挂断,而且这两三句话让静姝体会不到丈夫对妻子的温柔、关心、宠爱。似乎打这个电话纯属无聊,甚至是打电话比不打电话更心冷。徐小山打电弧的内容没有几个字是静姝原意听到、感兴趣的。
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果真如此。
夕阳圆圆的、大大的,就像给天空挂上了金桔色的灯笼,落日熔金的美装进了静姝的眼帘里。她正坐在汉江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入神地观望着灿烂无比的夕阳的美。
“嘀嗒哩嘀嗒哩,寂寞的夜和谁说话?”电话来了,是谁打的呢?
静姝看到手机屏幕上徐小山三个字的时候,她笑了。她在笑人生的荒谬和虚无,不该来的电话偏要来,没有意义的电话偏要虚情假意。徐小山打电话想干什么呢?孤独无聊;一时兴起;安慰空虚的心;自欺欺人;反正不会是关心静姝的,这一点静姝可以肯定。
她果断地按下了拒接。
“嘀嗒哩嘀嗒哩,寂寞的夜和谁说话?”徐小山又一次打过来。
她又一次更加果断地按下了拒接。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有病,烦不烦。”
“嘀嗒哩嘀嗒哩,寂寞的夜和谁说话?”徐小山很是执拗,就是非要打到静姝接这个电话不可。不接电话,那就一直打到接电话为止。
愤怒的火苗噌噌地窜遍全身,直接窜到了嘴里。
“有病吧。不接电话就要一直打,脑子有毛病吧。去死吧,几个月不打电话不联系。失踪了似的,对我不理不睬。现在想起我了打个电话,我为什么要接这电话。”她扯着嗓子凶狠地骂着,一股脑地把长期积攒已久的所有不满和怨气全部发泄出来,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从而来安慰自己所受的委屈和痛苦。
婚姻把静姝变成了失魂落魄的流浪儿,她离那个大学时期单纯、可爱、淑女、文雅、知性的她越来越远。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怎么会如此凶悍。其实,女人的凶悍经常是因为被逼无奈,如果有温柔可以选择,谁愿意河东狮吼呢?
一个人真实的面目在被攻击时才能流露得淋漓尽致。徐小山这一次本色反应,他内心深处压抑许久的自私被唤醒,他更是气势汹汹、言似利剑:
“你有病吧。你去死。打个电话你还骂人。脑子有病。”他回骂的语言简短却铿锵有力,冷箭伤人般刺骨锥心地痛。隔着电话能感受到他对她的不谦让、不包容、反感和厌恶。哪里还有一点关爱和喜欢?
你对我无情,休怪我对你无义。彼此互生嫌弃、互不相让,那就互相伤害,看谁能骂过谁?你骂过来一句,我还想骂过去两句;你语言暴力,我加倍奉还。爱都没有了,凭什么要彼此包容?
静姝的怒气更上一层楼,她提高音量,吵架的声音大的把周围人都给震惊了。一个正在河边跑步的六十多岁的瘦高瘦高的老爷爷停下脚步惊诧地望了她几秒钟,身后坐在草地上的一对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情侣惊奇地瞥了她一眼。正在气头上的她怎么会在意陌生人的看法呢,她依旧大嗓门地破口大骂:
“你全家人脑子有病,你时时刻刻脑子有病。离婚吧,不要再给我打电话。”生气的时候,静姝整张脸都紧张地绷在一起,面目狰狞,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就想用最毒的语言杀死对方。那恶狠狠的样子真的是丑极了。美是什么呢?美是平静,淡定,从容;是不悲不喜,是平静松弛,是不愤怒、不激动、不怨恨。
真正的美是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可是静姝毕竟是世俗烟火中的凡人,她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宁愿愤怒时面目狰狞地语言攻击对方,也不愿意委屈情绪去从容地美丽。
“离婚就离婚。脑子有病。”徐小山针锋相对,语气强硬,一点也不妥协退让。
“你赶紧回来,你现在就回来,马上去民政局离婚。快点离婚。”静姝越说越带劲,此刻她就想彻底结束这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名存实亡的婚姻。
“离婚。赶紧离婚。”徐小山也是针尖对麦芒,语气丝毫没有软下来。
徐小山和静姝吵架时强硬的语气更是让静姝对这段婚姻失望透顶。
她本以为说出“离婚”二字,徐小山会害怕、会向她服软,会用甜言蜜语讨好她,会乞求她的原谅。可是,事与愿违,徐小山是死要面子的人,甚至有点“大男子主义”,他怎么可能向女人低头?想让他给女人说好话,这是伤他自尊的事情,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如果让静姝真的和徐小山去民政局离婚,她内心还会有些迟疑不定的。结婚才半年多就离婚,怎么给父母交代?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离婚的。即使他们之间感情很不好,她也必须继续这场狗血婚姻,就当是为了不让爸妈操心。
静姝本来是用“离婚”二字威胁徐小山的,是想给徐小山一点颜色瞧一瞧的,是想逼迫徐小山从今以后对她好点,可是现在的事实完全远离了她的想法。徐小山本就是情商很低、不懂女人心思、不懂经营婚姻的人,他怎么可能猜得出静姝说“离婚”二字的真实想法。
事情已经到了她不想看到的地步,再吵下去没有任何意义。静姝挂断了电话,她手机关机。
徐小山是水电局下属单位路桥公司的工程师,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购买材料。此刻正躺在工地项目指挥部单身宿舍休息的他,耳朵里传来的不仅有静姝和他吵架时的刺耳的声音,更有工地上搅拌机、压路机、挖掘机这些机器施工的嘈杂声。他虽然有些厌倦现在的一切,有些心累,但是他也不会和静姝离婚,毕竟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离婚他的爸妈、他的亲戚、同事,他们会怎样想?
躺在休息室的徐小山又一次打电话过来,他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风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寂寞的人仍然留着寂寞的泪。偌大的世界,就是容不下没有爱的人。何处是灵魂的皈依,心要怎么受伤,才能留住世间的美,风该往哪个方向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