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样被时间困住的陈福贵

燕京时间，12点47分。

一辆小车从一家拉面馆驶出。

坐在驾驶舱的陈富贵，边目视前方车况，边问道：“你真的要改剧本？”

“必须得改！”林青文坐在副驾驶上，说完这些话的同时，他也已经将背包中的剧本拿出。

“你小子啊，”陈福贵看到他手中厚耷耷不知多少页的剧本后，忍不住感慨，“从我和你说这件事开始，就在准备了吧？”

“现在算算日子都一个多星期了，你让一个人辛辛苦苦熬夜通宵干了一星期才搞出来的工作成果说改就改……搁我，我做不到！”

“而且你在出租屋也已经住了两年多了，你知道我的。”

林青文将手里勾勾画画划掉的活稍微一停，侧头看向他：“我肯定知道陈哥你人好。”

“这两年我光延迟交租都有十来次，要是别的包租公包租婆，早就让我卷铺盖滚喽，也就是陈哥你！”

“你小子……我真不知你是装傻，还是眼里除了钱就是房租。”陈福贵驶入一红灯后，将车缓缓停下，又气又笑地埋怨道：

“我是说，既然那天我本就没有对你说老爷子的经历，就代表我压根不怎么在意这剧本了。”

“只要你通过你自己的人脉能带来符合要求的女演员，只要她拍完你这个剧本，能让老爷子有所触动……那就够了！”

“这就你陈哥的要求，也是唯一的要求。”

“甚至说句直白话，”陈福贵见前方的红灯估计还要有会功夫才绿，便一边从门侧口里摸着烟，一边道，“这么些年了，我大大小小也拍了不下几十部，压根没一个能让老爷子看完后释怀的！”

“难道就因为老爷子看完人家的剧本，看完人家拍出来的视频没啥反应，没啥触动，我就能不给人家钱？”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陈哥也不是这种抠抠搜搜不讲理的人。”

听到这，林青文微微侧目，看着陈福贵慢慢点上一根烟啄在嘴边，看着他花白的鬓角愈来愈多，还有那似是老爷子“疯起来”呜呜楞楞地抓得他满脖子都是的爪印，其到嘴的话……终究换作沉默，只一个劲的点头。

随着车内零零散散地缭绕起细细的烟波，随着红灯转为绿灯，车辆被陈福贵一脚油门踩下，超过一辆又一辆车。

先前还热热闹闹的车厢里，忽然一下子安静。

林青文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压着腿上的《狐女鬼妻》剧本，他脑海中开始回想陈福贵、陈哥刚刚说出的话。

他知道，这是陈福贵在告诉他，哪怕自己此刻手里的《狐女鬼妻》剧本不改直接交给他，然后明天自己带着他直接去开拍，那都是OK的！

而且事先说好的价钱，说好的给自己免下半年房租的事，也都会毫不犹豫，毫不赖皮的给到自己。

只因陈福贵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拍了不下几十部剧，找了几十个导演几百个演员，都没能让老爷子走出20年前的那场车祸事故。

哪怕他现在还在坚持找人去写剧本去拍视频，然后拿给老爷子去看……但其实陈福贵内心所报的希望早已没多少了。

毕竟他已经看到无数导演无数演员们，全都失败了。

所以在陈福贵看来，这么多人都失败了，他还能要求林青文这个刚刚大学毕业，才步入社会两年的孩子，能做到多好呢？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的话……

30年前的陈建国，就像此时此刻的陈福贵一样，都坐在驾驶舱开着车。

不同的是，坐在陈建国副驾驶上的，是他的妻子。

坐在后排的，是他的大女儿，也就是陈福贵的姐姐。

然后同样的一个不可避免的红灯十字路口前，陈建国也肯定会按照交通法规刹车等待红灯变绿。

但……

那场困了他30年的车祸事故，偏偏还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只见一辆超速行驶，歪歪扭扭七横八撞的大货车，不知因什么缘故疯一般地撞来，“砰”得一声巨响后，陈建国一家人所待的小轿车当场被巨力狠狠地撞飞。

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一家三口，唯独只剩下陈建国还残存着半口气。

至于他的妻子，他的大女儿，早已被大货车的巨轮碾压……

就这样没多久，陈建国就像一下子受了什么刺激，一夜白了头。

而那时候的陈福贵，就像今天中午陈建国在养老院中突然“暴起”反驳的那样，他才刚到16岁。

更让人痛心的是，当时年仅16岁的陈福贵，还没等到陈建国出院，他便发现，自己的父亲，又开始一天一天的丧失记忆。

直到他忘记所有，哪怕陈福贵这个当儿子的站在他眼前，大声大声的哭喊着叫着他父亲，他也只会像是看陌生人一样，面无表情的无视。

自此，陈建国这种因受到剧烈刺激而滋生的阿尔默茨海默病，便一直延续了20年。

这30年里，16岁的陈福贵也来到46岁，如林青文了解的那样，他至今未娶妻，未成家，更不要说有什么孩子。

46岁啊，一个人能活几个46？

林青文的父亲虽然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但林青文今年已经24岁了！

可即使如此，四十六岁未娶妻未成家的陈福贵，却一直在坚持找人写剧本，找人拍出来，找人做成视频，做成电影，甚至做成儿童动漫来迎合因车祸刺激导致只有三岁孩童般智商的陈建国。

这件事这么一做，眨眼间就是30年！

陈福贵来到46岁，老爷子也快80岁了。

……

无声的沉默一路伴随在车厢，直到陈福贵将车缓缓驶入外城区某破旧回迁小区楼后，沉默才被林青文主动地打破。

“陈哥，我跟你回家一趟。”

“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次我……我……”林青文像喉咙处被一个刀片卡住，犹犹豫豫地吱不出声。

被他攥在手里的剧本，都似因他的紧张，他的局促，导致发出呲呲呲的褶皱声。

陈福贵拔下车钥匙，皱紧眉头，有些气恼道：“不是咱俩你还有啥不能说不能问的，这都到大门口了，你还搁这跟我磨唧了！”

“我陈福贵这辈子最难开口的事，就是老爷子这事，这不也都让你知道了。”

“行！”林青文直起身子，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还憋个什么劲，他直接道：“我想要两张照片。”

“一张是阿姨的，一张是姐姐的。”

“之前我因不知道在这剧本的背后还有老爷子这些事，所以我找的女演员都是根据你那些……嗯，那些平日里容易让人误会的嗜好来的。”

“但这一次我既然已经改了剧本，那这女演员我也要换！”

“换到尽可能地更像阿姨，更像姐姐。”

说到这，林青文紧咬着牙龈，于心底默默地念叨着。

念叨着因为施魅九和吴倩倩她们两个能动用法术，所以只要有阿姨和姐姐的照片，他就能让她们两个做到在现实里无一人达到的复现。

甚至在《崂山戏院》游戏内都可以将其称之为，重生！复活！

如果这种近乎于已经让“阿姨和姐姐复活的程度”还是无法让老爷子触动，动容，乃至释怀的话……那林青文也只能说，尽力了。

他总不能将陈建国老爷子从养老院的轮椅上直接推进《崂山戏院》游戏内吧？

“害！”

陈福贵略作沉默，转而拍了拍林青文的肩膀，像是对他的一种认可，也像是他真的已经将林青文当做了家里人一般。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

“不就是我妈和我姐生前的照片吗，有！”

“家里有的是！”

“那就走呗，林大导演。”

末了，在林青文被他左一声导演，右一声敬业的“蛮不好意思中”，他来到了陈福贵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