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张狂

翌日。

整夜都不曾停歇过的雨水，终于有了止住的意思，但长期遭受雨水侵染的盛京城，却因此荡起了腾腾烟雾，竟让人有种置身于仙境的恍然。

而在这份恍然当中，又酝酿着不少流言。

自从苏瑾离开来福客栈，沿着长街走向朱雀大道，再往位于皇城中的翰林院官署当值上任时，沿途受到的各异目光注视，就没有断过。

怜悯、同情、惋惜、哀叹、愤慨……

并且在这各不相同的目光里，将声音压到极低的讨论也是经久不歇。

“都说豪门贵族人人向往，可谁又能知晓那深墙高院内，会是那般残酷冷漠…”

“可不是……若非良配，在门不当，户不对为前提下，所谓飞上枝头变凤凰终究只会落个凄惨下场。但问题在于，以苏侯泼天的权势，谁家女子又敢反抗？”

“真是苦了苏大人啊，若换作是我，恐怕早早便死去那些阴诡之中了。”

“死倒不至于，再怎么说，苏大人体内流淌着的都是苏侯血脉，但苏大人生母……唉，如果不是多年寒窗苦读换来金榜题名，真不知苏大人会在那般环境中待上多少个十七年。”

“据说昨日被驱赶出府时，苏大人因帮扶好友身无分文，为寻个落脚点，不得已下，连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都拿出来典当了。”

“……”

即便这些声音都压的很低，亦或者在见到苏瑾时纷纷选择住嘴不言，可在此起彼伏的杂乱声中，还是能依稀听见一二。

对此，有意主导推动的苏瑾自是不会说些什么，可当他抵达翰林院时，一个领命等候官署门前，为苏瑾带路熟悉翰林院各司各部的编修，却阴阳怪气道：

“不曾苏大人名声大了，竟连官架子也大了起来，若以常服示人，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苏大人你才是翰林院院正呢。”

苏瑾愕然：“不知这位同僚何出此言？苏某既未迟于点卯，又未曾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怎地到你眼里就成官架子了？若按照你这般说，那岂不你的官架子比苏某还大，堪比右丞了？”

“你！”

被呛了一句的编修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苏瑾，你少给本官扣帽子！右丞兢兢业业为国操劳，又岂是你区区一从七品编修能诽议编排的？”

苏瑾笑问：“这位同僚，苏某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你所穿官服似与苏某一般吧，你既然认为苏某用同样的话反驳是在诽议编排右丞，那你所言又何尝不是在诽议编排院正？”

“再则……”

说到这里，苏瑾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昨日大朝会，苏某既敢在朝当众怒叱包括右丞在内的文武百官，你又算的了什么东西？”

“放肆！”迟世成又惊又怒，“你安敢对右丞不敬？！”

苏瑾冷笑道：“苏某早不敬过了，若你想去内阁向右丞告发，大可直去，届时瞧瞧右丞是愿为了这等小事大发雷霆，还是斥责于你平白生事？”

迟世成闻言，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讲真，他还真不敢前往内阁将此事报于右丞，毕竟此番借机刁难，皆因着实看不惯苏瑾昨日在朝堂上的种种，方才违背家中长辈叮嘱私下随便寻了个由头找找麻烦。

在他看来。

昨日苏瑾之所以胆大妄为，皆因已处于绝境，再无翻身可能，不得已才选择破罐子破摔，痛痛快快将满朝文武骂上了个一遍。

可现在——

苏瑾既已走运顺利进入翰林，那么在新贵一系官员的知会下，必定会选择收敛锋芒低调行事，而这，也是他选择找麻烦的底气所在。

结果谁知，苏瑾不但没有选择收敛，反而较之还更甚了些。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迟世成，只觉心中憋闷难受无比，恨不得用刀将那张可恶的脸狠狠砍碎，却又不得不忍。

于是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就在他有所动作时，苏瑾忽然出声：“留步。”

“苏大人还有何指教？”

迟世成强行在脸上拉扯出一个笑容，但藏于袖袍中的双手却紧紧攥住，青筋直冒。

苏瑾嗤笑了声，“莫非不记得在此等候苏某的缘由了？”

迟世成深深吸了口气，伸手作引道：“苏大人，请吧！”

听着对方那咬牙切齿的声音，苏瑾轻轻摇头，不过在经过迟世成身前时，脚步却微微顿了顿，“最好还是多听听长辈的话，否则等到下次科举，恐怕你即便成功留任，结果也与今日无甚差别。”

这近乎是以长辈姿态说教不成器晚辈的语气，当即便惹得迟世成浑身一抖，险些就抬脚踹了出去：

“苏大人你最好也多注意些，不然大景建国迄今，你恐怕会是那最快离开离开翰林院的人，从而沦为天下士子口中笑谈！”

“苏某自有衡量，不劳费心。”

到了此刻，苏瑾已然重新恢复成了先前那般风轻云淡，温文尔雅的模样。

迟世成则不然。

他见苏瑾越平静，心头怒火就越盛，但已经吃上一次大亏的他，又不得不将这些翻涌的怒火强行压下，整张脸扭曲的都快皱成了一团。

“能及第三元，学识定不会差，但脾性为人方面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如果不是出身士族，恐怕早被人弄掉了，怎么可能这么些年了还留任翰林，继续当个编修……”

苏瑾在心中给出结论时，毫不迟疑的替这位不知名同僚判了死刑。

当然。

这个死刑并非是指重现登科楼案，通过制造意外杀人达成目地，而是打算采用政治方面的手段将其清理出局……

毕竟洛诞宸一直对李庆云之死存在怀疑，认为自己就是凶手，只不过寻不到证据罢了。

若同样的事再出现一次，那么巧合，也不再是巧合了。

“就是不知欧阳靖那边对二制并存这一建议考虑的如何，要不要重启察举制。”

“如果有意重启，那么此人倒可以多留些时间，以作大用。”

看着身前那强压怒火，面庞扭曲到抽搐的迟世成，苏瑾眼中闪过一抹诡谲：

“另外我这张狂无比的第一印象，想来后续也能免掉些许明面上惹人心烦的麻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