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夫复何求

突如其来的惊呼，就好似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了所有人耳畔。

血？

软垫上怎会有血？

听到探花郎邹安的话，不止苏瑾，就连挥退舞女的礼部侍郎卓天华，诸多官员士子也全都愣在了原地，目光纷纷落在了邹安那双不住颤抖的双手上。

“还愣着作甚？快救人啊！”

率先反应过来的苏瑾情急出声，直接一把掀开压在李庆云身上的案几，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同样，没了案几遮挡视线，李庆云的情况也随之出现了所有人眼中。

双腿卷曲，呈跪坐状，但身体却是直挺挺躺在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软垫上。

若只是这，也就罢了。

但真正令人感到惊恐，毛骨悚然的是，李庆云面部狰狞痛苦，一根仅剩小半截的银筷竟直接从他口中灌入，洞穿了后脑。

再加上那对仰天怒瞪的双目……

没人知道那根银筷是怎么从李庆云口中刺入贯穿了后脑勺，要知道，胡云和案几仅仅是压在了李庆云胸膛而已。

胡云对此更是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中不住喃喃道：“完了，完了……”

只不过到了此刻，所有人都被变故慑住了心神，也没人再多去关注胡云了。

苏瑾和惊魂未定的邹安对视一眼，旋即深吸上口气，撩起下摆屈膝半蹲，伸手去试探李庆云鼻息。

“死，死了……”

苏瑾身体一颤，即便这一切皆出自他的设计，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刚得到结果一样。

“你说什么？！”

从继而连三变故中回过神来的卓天华上前一把揪住苏瑾衣领，双目赤红无比；纵使在他看到银筷那一刻起就知道了结果，但此刻苏瑾的开口，还是将他心头仅存的一丝侥幸给彻底掐灭。

要知道，凡是能参加登科宴的人，无不是金榜题名，只待授受官职进入朝堂的进士，别说金科状元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在场任何一个士子出了问题，他这个宴会负责人都难辞其咎。

可现在……

卓天华松开揪住苏瑾衣领的手，猛地一个转身，看向那跌坐在地上，如丧考妣的胡云。

“来人！”

“给本官将这个目无法纪，谋杀金科状元的狂徒拿下，压入大理寺待审！”

话落，他又看向苏瑾以及不远处神色各异的官员和士子们：

“至于各位，也烦请在这登科楼委屈些时辰！”

“金科状元被害非同小可，本官须得入宫觐见陛下奏明事发前因后果，一切交由陛下裁定。”

因为这里皆是官员和进士的缘故，所以卓天华即使心中再怒也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但落在众人耳中，却对卓天华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更没有人真敢去试探擅自离开登科楼会是什么下场。

但苏瑾却不一样。

就在卓天华说完准备动身前往皇宫时，苏瑾直接移步拦在了他了身前，躬身作揖道：

“大人，李状元一死或另有蹊跷，亦或是巧合，但无论如何，胡云绝不可能是那个谋杀金科状元的人！”

见卓天华神色愈加难看，大有将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的缘故，苏瑾咬咬牙，接续说道：

“先前学生与胡云乃是一同上前，因为排名缘，故落后一步，所以也对发生了什么看得清楚，倘若不是那枚玉珏，胡兄也不可能跌倒……”

然而还不待苏瑾将话说完，便被卓天华一声怒斥打断，“够了！本官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毛头小子来拨正！胡云最后是青还是白，那也得结案后才能定论，若再捣乱为疑犯辩解，休要怪本官将你以同谋之罪一并拿下！”

“大人……”

“让开！”

在苏瑾继续硬着头皮与卓天华僵持时，那双眼发红，已经快要被带离大厅的胡云再也难以扼制心头情绪，泪水顺着脸庞直达下颌。

得此好友，夫复何求啊！

正当胡云止步欲要转身对苏瑾说些什么时，却直接被那两名带刀护卫一把给推了出去。

对此，苏瑾只能眼睁睁立在原地看着。

“苏兄，你刚刚拦下卓大人所说可是当真？”

“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认为苏兄会在此事上扯谎不成？”

“说起来我也不相信胡云有胆子敢杀人，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金科状元，昨儿踏青赴宴路过闹市，我见他连杀鸡都要回避呢。”

“胡兄他，唉，他怎地就这么倒霉啊！”

“是啊，就算后续朝廷为他证的清白，今后恐也……”

苏瑾才刚被离去的卓天华赶回座位，那些士子就一窝蜂涌到身周七嘴八舌询问或讨论了起来。

就连帮过忙的邹安，诸多官员，以及一直保持缄默的榜眼，也在此刻将目光落在了苏瑾身上。

但苏瑾给予回应的，却只是一张未能帮上好友忙的苦脸。

“苏兄不必忧虑，且放宽心等待朝廷探查。”

“即使胡云将来仕途或因此受到影响，但命和名声终归能够得以保存，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总之我是不相信胡云有胆子杀人。”

虽然苏瑾什么都没说，但那张充满苦楚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了。

再加上先前不惜让自己惹上麻烦，也要拦下卓天华阐述真相的举措，苏瑾在这些士子官员眼中算是狠狠刷了波好感。

“苏某在这里代胡兄谢过诸位信任了。”

如愿听着这些安慰自己的话，苏瑾心头嗤笑之际，脸上却是一片感动，起身对着众人团团一稽，久久不曾起身。

看着那道躬身作揖的单薄身影，一时，众人竟恍惚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影子。

于是，齐刷刷充满敬意的回礼开始成片出现。

“这下人设算是彻底立住了。”

“哪怕最终仅仅是换来些许好感，也能在某些时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苏瑾执礼时心中暗暗想着。

人脉即资源，官场在这方面表现的尤为明显，否则也不会官官相护一说了。

至于接下来——

苏瑾就只等着那位年轻天子发话，着手严查李庆云被杀一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