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厚德福居菜馆,大家聊的很尽兴,铁勇和铁强一不小心喝倒了在场所有混混,纪云峰笑着摇头道:“我话还没说完呢,赵大哥和这些手下太不经喝,哎,咱们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有得忙了。”
次日,两个帮派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斗狠地点,过路的老百姓都来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站了很多人。
王顺乃身边有十几个夫子,前后两排坐在最前面,其他帮内兄弟站在后面。他嘴里叼了根草棍,不可一世、摇头晃脑的上前几步,用棍子指着赵文佩说道:“赵文佩,你们谁上啊?我看干脆直接认输,省着被吊打,太难看,哈哈哈......”
小猴子喊道:“王顺乃你卑鄙,囚禁了所有夫子,手段下作,哼。”
“什么?什么?我囚禁?......呵呵,那你就来问问这些夫子,是我囚禁还是他们自愿。”王顺乃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两排夫子,右手拿棍子在左手掌心有节奏的敲击。
“你......”小猴子知道王顺乃阴损,如果有夫子胆敢说实话,事后定要遭殃。
赵文佩不耐烦道:“互怼就免了,赶快开始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做什么事?改名字吗?哈哈哈......”红帮内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气氛又变得异常紧张。
纪云峰突然走到最前面,说道:“我代表青帮出战,怎么个比法?”
一个老夫子从座位上站起身,说道:“年轻人,城里大部分秀才都做过我的徒弟,我不认识你,你是秀才吗?”
纪云峰没想到夫子也是势利眼,不过是混混斗狠,还想用身份压人一头,真是迂腐不堪,于是回答:“夫子才学渊博,请尽快出题吧。”
见纪云峰没接招,夫子咳了两下嗓子,说道:“我出的可是堪比科举的难题,论治国理政......”没等夫子把话说完,纪云峰打断道:“等一下,是科举那些八股文吗?在场的帮派兄弟都看不懂,谁来评价输赢呢?不会是您出题,您身边这些夫子跟我比试,然后再由您来打分吧?呵呵,公平何在?”
王顺乃最讨厌文人动不动就之乎者也,他认为纪云峰说的有道理,比科举不该是混混所谓,传出去让人笑话,因此问道:“那你说怎么比?”
纪云峰从怀里掏出一本唐、宋诗选,递给王顺乃,道:“这里面的诗你任选一首,不识字就闭着眼睛随便挑一个,然后我和你们参战的夫子在人群里各找一个普通百姓,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教他背诵,不许其他人帮忙,谁能背的多,谁就赢,当然,还可以写出来,能写出来的赢过能背出来的,怎么样?这些古圣先贤的作品不算污了夫子们的眼吧,而且输赢立即就能显现,简单方便。”
纪云峰话音刚落,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大家东瞅瞅、西看看,都点头认可,觉得这个方法好,连帮内兄弟也能判断出输赢,只有一个夫子站起来反对,道:“你是有备而来,人群里必定有你事先安排好的人。”
“这位夫子,您这句话怕是在质疑红帮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城里识字的人基本都被召集到红帮那边,不可能再有人识字,如果不是昨天两派在我店里起了冲突,恐怕此刻,我也该站在你们那边。”
夫子回头看了眼王顺乃,想求证事情的真伪,王顺乃默默点头,夫子这才放下心,重新坐回座位上。事前王顺乃威胁各位夫子,比赛只能赢不能输,否则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还当着大家的面将一个得罪过他的人打成重伤,当场就有两人吓尿了裤子,所以今天夫子们才拼劲全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纪云峰继续道:“你们来选诗,我再怎么准备也不可能让人背下整本诗集。但是有言在先,百姓生活不易,不论输赢都不能牵连到他们,而且还要给参加者一些钱两以兹鼓励。”
小猴子走到纪云峰身边,放在他手里十两银子,瞪了王顺乃一眼便转身离开。
王顺乃诡计多端,还是怕纪云峰耍诈,也给手下人十两银子,然后说道:“五局三胜啊,不接受反驳,既然按你们的方法来比试,就得按我们的要求加局数。”
纪云峰没跟赵文佩商量便接受了对方的要求,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铁勇小声对铁强说道:“王顺乃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大哥如果赢了,他定不会放咱们全身而退,青帮如果怕坏了规矩,估计不会直接帮忙,咱们都精神点,之后免不了一场恶仗。”
铁强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只露出头部给铁勇看,原来他早准备了匕首,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王顺乃接过厚厚的诗集,没看出有什么端倪,随手一翻,映入眼帘的是诗仙李白的“将进酒”,然后递给夫子先朗读一遍给所有人听,以便之后由大家判断比赛输赢。紧接着就是选人阶段,纪云峰和热衷八股文的夫子们纷纷走入人群,凭观察力选择参赛人选。因为有十两银子的诱惑,不少百姓都慕名而来,推推搡搡往前拥,差点发生踩踏事件。衙门巡逻的官兵也饶有兴致的垫着脚尖观看,一改往日没精打采,哈欠不断的状态。
纪云峰怕夫子又说三道四,于是让对方先挑,挑完才轮到自己。夫子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责任重大,生怕选错人遭到责罚。一刻钟过去了,夫子还在犹豫,王顺乃不耐烦道:“夫子请快些吧,等得我心烦意乱。”
夫子听到王顺乃的话,全身像过电一般,不敢再耽搁,选了一个穿着最体面的男士拉到中央。接下来是纪云峰挑选,他大步流星走到人群里,直接把城东头卖肉的牛屠夫拉了上来,惹得所有人一阵发笑。
王顺乃起哄道:“赵文佩,我还以为你找到个什么宝,敢一人挑战这么多夫子,原来是缺心眼,谁不知道牛屠夫,他如果识字,爷爷我就是状元了,哈哈哈......”
赵文佩虽然被激怒,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刻也只能任由纪云峰做决定。连铁勇和铁强都不知道纪云峰葫芦里卖的什么样,替他捏了一把汗。
纪云峰神色淡定,向牛屠夫深施一礼,说道:“等一下如果你能背下这首诗,我手里的十两银子就归你,相当于几天的卖肉钱,请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牛屠夫从没被人如此谦逊的对待过,心存感激,也回敬一礼,说道:“这位小哥客气了,以后去我摊位上买肉,一定给你便宜。”牛屠夫朴实无华的话语又引得众人狂笑,纪云峰却丝毫不在意,仿佛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和牛屠夫两人。
赵文佩高声喊道:“人选好了,快开始吧。”小猴子在地中央的台子上点燃一炷香,两派比拼正式开始。
纪云峰和夫子分别在僻静角落教授学徒,一字一句细致入微,王顺乃派手下买来笔墨和纸,交到两边手中,然后只等一炷香燃尽。
时间到,红帮一边传出了敲锣声,两位学生被带到正当中,开始背诵“将进酒”。穿着华丽的年轻人轻蔑的看了眼牛屠夫,自报奋勇要先背诵,令夫子非常满意。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夫子,夫、夫子......什么夫子来着......”年轻人将前面又重复两遍,总是在相同地方卡壳,最后捶胸顿足,不得不放弃。
轮到了牛屠夫,他仿佛嘲弄般从年轻人断开的地方开始背诵:“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酒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牛屠夫平日杀猪宰羊,气力惊人,声震入耳,把“将进酒”背出了武人的豪迈和洒脱,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到,半天才反应过来,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背诵失败的年轻人不服气,说道:“你只背诵了后半段,还有前面呢?”牛屠夫又当着众人的面把前面的也背诵下来,年轻人依旧不满意,辩解道:“前半部我刚才背了三遍,你在一旁偷学的,不能算你赢。”
牛屠夫平日里做人老实本分,此刻也被激怒,声如洪钟道:“我可以默写下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写不下来就算我赢。”
“一言为定!”
牛屠夫小时候跟着父亲卖肉,学习过写字、记账,虽然字写得不好看,但足够辨认出是什么字。他写完将毛笔往旁边一扔,把草纸递给纪云峰和夫子,两人确认内容无误后,纪云峰单手拎起草纸展示给所有人看,然后对年轻人说:“你也可以写,比赛还没结束。”
年轻人面漏窘色,结巴道:“我、我、我还是算了吧。”说完夺过夫子手中的十两银子,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中。
纪云峰赢得了第一场比赛,赵文佩十分高兴,他走上前问牛屠夫是否想加入青帮,牛屠夫憨厚的回答:“我只会卖肉,别的不行。”
王顺乃憋了一肚子火,他百思不得其解,反复翻看诗集,没找出什么特别之处,诗由自己挑选,牛屠夫老实、本分,不可能跟别人合谋做局,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如秀才般的诗人,如果大家都像牛屠夫这样,还混什么帮派,都去考状元得了,他回头瞄着纪云峰,想找出问题的根源。
纪云峰也不遮掩,索性解释道:“觉得奇怪是吧?呵呵,可以理解。大家认为屠夫和文人不沾边,所以都没看好牛屠夫。殊不知很多能力不一定要外在显化,说通俗点就是牛屠夫记忆力惊人,跟卖肉没关系,所以常常被众人忽略掉。”
人群里有百姓应和道:“还真是,我去年有一次多付了买肉钱,自己都忘了,时隔一年,牛屠夫前几日把钱还了回来,三个铜板不多不少。”
“是啊,我一家六口的名字牛屠夫都记得,连不长出门的娃娃他也记得,我起初只当是他为了做生意,特意记下的,现在看,牛屠夫确实过目不忘。”
“我母亲病重,只跟牛屠夫提过一次,两个月后再去肉铺时,他还问过我母亲是否已经安康,很让我感动了一阵。”
......
王顺乃打断众人,道:“纪云峰,你作弊,你事先知道牛屠夫的优势所以才找他来比试,对吗?”
纪云峰微笑道:“首先,牛屠夫在你的地盘卖肉,离我的店铺很远,往来并不方便,其次,即使我在他的摊位上买过肉,也不可能知道他记忆力惊人,连这么多老主顾都是刚意识到,我怎么会先知先觉呢?”
“那你?”
纪云峰从腰间掏出罗盘,展示给大家,说道:“我经营的是卜卦生意,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自然是要给自己卜一卦再出门,当然,顺便也测了一下文曲星所在方位,牛屠夫正站在生门,值符接文曲星,天盘与底盘相合,也就是说,他今天就是状元,定能大展身手。发现是一个屠夫后,我才悟出了后面的道理,记忆力好也能助他生意兴隆、衣食无忧,算是喜用的能耐。”
夫子不屑道:“原来我们今天的对手是个半仙,这还叫哪门子文斗?”
纪云峰说道:“夫子莫急,您也说了是半仙,只有一半可信,牛屠夫上来时您笑的声音最大,我心里也打鼓,世人多以貌取人,因为看不到他们心里的点墨,凭相貌识人是最简单的办法,我也难免俗,可我相信自己的技术,比起用眼睛猜,不如靠天地人神帮着判断。事实证明,人看外表未必准确,只怕牛屠夫的记忆力在你我之上,大家都看走了眼。后面的比赛还请夫子一视同仁,别带着偏见就好。”纪云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青帮一边,给这些清高的夫子狠狠上了一课。
“你?”几个夫子站起身,明显被激怒,大喊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接下来的比赛给你好看。”
纪云峰面带微笑,波澜不惊的说道:“尽管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