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强的咳嗽声又在他附近响起,王猛不回头也知道他还是没有找到刘云燕。如果找到的话,他一定会带那个女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自童山的主人变成现任主人的监下囚时,童山的一切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个院子里失去了牡丹的花香,而被中田五村换成樱花。那曾经让无数人心动的音乐不再是那把乌沉沉的桐木制就的七弦琴发出的声音,而是一种让人听起来不是很舒服的笛子。经常吹一首和院子里那些樱花同名的一首歌。
王猛是很讨厌这种音乐,可他向来不向别人说自己讨厌的事,并让别人改变他,他最好的优点就是忍受接受。他知道这种音乐响够时他就不会再响了,这种音乐响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消失。
风月阁那里果然如中田五村所说的那样,只有那个经常吹笛子的女人脸上神秘地戴着一块面具,她的衣服和小玲一样,都很白,宏强经常看这个女人,她穿着岛国和服,头发被盘起,无论遇到什么人都会轻轻地鞠躬。
童山现在变得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这座山寨现在完全开放,无需像以前那样来访者都得是老板邀请的人或者来求老板办事的人,只要你有钱,这里随时欢迎你,中田五村真的开了一个烟馆,许多人陶醉在烟雾缭绕之中开心地笑。
两个月后的一个早晨,那些樱花它们在向所有路过它们的人释放花香。
这站在樱花树下的那个女人,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滴,她怔怔看着那些进出风月阁的Z国人,比死都要难过,像她这样在这种场合竟能生出爱国情怀的女子这个世界实在没有几个。她现在已不再计较她个人所受的那些凌辱,心里想的是弱者所面对的命运。
王猛只要有时间就会站在长山客栈的屋顶,两个月来除了跟黄老板说过几句话外,再没有跟人说过,那些经常出入风月阁的人对常在屋顶怔怔发愣的王猛已经习以为常。王猛的眼睛停在那个在樱花旁流泪的女人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打量风月阁的女人,即便刘云燕他都没有这么看过。这也正是他在这种让男人根本不能心静的地方他的身体能控制住,没有被这里的欲望吸引。
他打量这个女人不是有什么想法,而是从这个女人身上发现了他身上不具备的一种品质。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爱,一个正在被侵略国家中所有人应该拥有的一种爱。可惜的是应该所有人应该有的爱,现在他只能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他的心灵忽然有所触动,因为他发现他到现在都没有这种爱,他心里有的只是恨,而且不是大恨,如果有大恨现在应该在抗日战场上,而不是在这里等那些也许根本不会来这里的人。
他不是从樱花旁那个女子脸上的泪滴发现这种爱的,而是直觉。他还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马上就会死掉,而且他不能出手相救,因为他要出手相救的话他也会死掉。一个天生为杀人而活的人最能感觉到的便是杀气,那种看来风平浪静的场面下而的波涛汹涌,他此刻才感觉到这个地方太危险了。那个女人使劲咬着嘴唇,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血从她嘴唇流出来她都没有知觉。
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枪声,那些进风月阁的人一下都愣在那里,都看那个满脸微笑倒在樱花旁的女人。王猛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竟然有机枪,而且好像就对着风月阁,不,应该是对着童山的每一个地方。
他心里忍不住替那个女人感到叹息,更替这里的一切痛恨,一个可怜的女人在错误的时候说出一句正确的话却把自己的生命也搭进去了。很快有人来收女人的尸体,中田五村是不允许这块地方有脏东西的,他不想让这些脏东西影响那些男人的心情,心情不好的男人常常干什么都无力,他可不想让男人无力,如果男人无力他这风月阁就没法开下去了,而开不下去他就不会赚到钱。那个女人被抬走后,她旁边的樱花看起来却更加灿烂了,似乎很期待人们的死亡。
宏强咳嗽着从人群中穿过,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瞟刚才传出枪声的地方,他有些失望,因为他没有看到那隐藏在暗地里的枪。王猛看到宏强的表情,虽然宏强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看得出他什么也没有发现,所以他就打掉跳下去做徒劳寻找。
王猛还是跳下了长山客栈,只是他的脚步却是走向关押老板的地方。守门的那两个小混混正在用烧红的铬铁替黄老板"理发",王猛想起刚才那个为"大爱"而牺牲"小我"的女人,第一次发火,刀几乎就要割断他们的喉咙,可还是没有下手。他不想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杀一个Z国人,除非是那些非杀不可的人。
黄老板的头发刚被他们"剃光",头上有很多火泡。王猛淡淡地说道:"如果你有力气的话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黄老板站起身看看王猛的脸,叹气道:"老头子已经没有了走路的力气。"在王猛的搀扶下黄老板喘着粗重的气向后山走去。
黄老板坐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俯瞰着童山的各处,给王猛讲述着,语调低沉已没有当年一方霸主的咄咄逼人的腔调,倒像个慈祥的老者,轻声道:"童山原来是有大门的,可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所有人都奇怪为什么要修一个大门,其实主要的原因不是我想把一些不想见的人隔与门外。是一位麻衣相士让我这么做的,他说没有门这里会这里会变成人间地狱。"
王猛拿出他的刀,放在黄老板面前,黑色的刀锋在太阳底下也没有光泽。黄老板第一眼看到这把刀时在王猛身上时他就因为不安而把手中的翡翠戒指给弄碎了,看到这把刀的时候黄老板就觉得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现在看到倒没了那份原先的恐惧,只是唏嘘过往的岁月,感到造化弄人。王猛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把刀是黑色的么?"黄老板平静道:"被火烧的。"
王猛道:"你说那放火的人该不该死?"黄老板道:"该。"
王猛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放火的人是谁?"黄老板道:"他确实该死,可是你不能死。你见到他你一定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