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风找的那本书,就是《禹龙方诚录》。现在这本书正在玻璃灯罩上呢!可以用来盖住大口径的灯罩,又要防止被老鼠弄倒,还要是一本基本不会被翻阅的书,它真的是很好的选择。
灯罩下面曾经放过面包、泡面汤、吃剩的饭菜甚至是吃剩的鸡骨头,所以拿起这本书,总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你说的是这本吧!”我拿起《方诚录》走两步,伸手递给张风。
“哈哈!对,就是这本!!!”
张风的喜悦突然让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因为我分明觉察到了他开心兴奋之余,有一丝忧郁在里面。当然,张风的忧郁是与生俱来的,但是刚才从他激动的样子里,我看到的是一种寒意,忧郁到充满寒意。身上的鸡皮疙瘩突然起来,然后又退了下去,我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想起这本书了?”
张风不做解释,就问我能不能借他书。不借,这书就和老婆一样,恕不外借。这本书,虽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但的的确确是从小到大跟着我的。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它,是在奶奶的书架上,我拉着竹排凳爬高,在书架最高处的暗格里偷出这本书。那个暗格里,有奶奶的绿手镯,也有绢丝手帕,而最下面放的便是这本书。那时候的我,人小鬼大,笃定这本书肯定是什么秘籍,所以就赶紧拿出来藏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时候的我也没认得几个字,但是巧的是,这本书也没几个字,大多都是画和符号。在我看来,有山、有树、有人,也有马?反正画工是很拙劣啦,至于符号,我是一个都没看懂,看起来是罗盘?八卦?反正那时候的我也不懂,长大后再研究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堂。
奶奶当时年事已高,我以为她也许早已记不得她的暗格里还有这本书。直到后来我要离开家乡到BJ念大学,她才把我叫去她房间,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有一本书,要我随身带着。
“有为啊,奶奶也没什么好留给你的,去BJ读书,山高路远,回来一趟也不方便。给你点钱,你也别嫌少。”奶奶拿出厚厚一个红包,塞我手里。
“不少不少,谢谢奶奶!”那时的我是真的感谢,都说读书改变命运,这就是活脱脱的证据啊!当时还没到18岁的我,还是第一次收到那么大的红包。
“除了红包,奶奶还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保管,我怕你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我,或者我都记不得你了,所以想着还是现在就给你。在我书架的最上面一层,有一个暗格……”奶奶一边絮絮叨叨聊着,一边指导着我怎么开暗格,却没有发现我心虚的表情,“就是那层,对,你摸到一块木条了吗?对,顶住这个木条往边上推,另一边的暗格就能打开了。”
啪——暗格打开!
“里面有一只镯子,这个留给你妈,你就别拿了。不过你记得等我走了后,你就拿给你妈。另外一块是绢丝手帕,你现在也用不着,等你以后找个姑娘,可以送给她……”
“奶奶,我觉得这些东西你就都留着吧!我什么都不缺!”我着急地打断她,生怕她说到那本书。
“你什么都不缺,但是有样东西,得你帮我保管。看到手帕下面的书了吗?”奶奶问道。
“嗯,嗯,是一本线装书吗?”
“对,就是那本线装书,你拿出来,带到BJ去,”奶奶这时背过身去,缓缓走到书桌边,从玻璃台面下抽出压了很多年的老照片,照片早已褪色,站在石头边上的男人,据说就是爷爷。“你把这本书带到BJ去,有空的时候就看看,如果有机会,就去找你爷爷,他当年失踪前最后现身的地方就是在BJ。如果你能找到另外半本书,也许就能找到你爷爷。”
什么?这本书,竟然是寻亲的线索?“奶奶,我尿急,那这本书我就先拿去了……”我转头就关上了房门,深怕奶奶看到我手里是空的。也别怪我不问爷爷的事,有关爷爷的细节,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奶奶平时就爱和我说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怎么和爷爷认识的,怎么和爷爷相处的,怎么力排众议要在一起的,怎么一起背井离乡为爱私奔的,怎么一起白手起家结婚生子的,不过所有的故事,都在爷爷去BJ后戛然而止。爷爷在48岁时突然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小爷爷整整10岁的奶奶当年才38岁,她也曾挺着大肚子去过BJ,找了他整整三个月,后来因为即将临盆,又不得不回来。家里还有3个孩子,等生下第四个孩子,她在鬼门关转了圈后,奶奶便再也不去找爷爷了。
所以,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也从来不抱什么希望。所以对凭书寻亲,也不抱什么希望。到了BJ后,我也曾去大学的图书馆里查过这本书,没有一模一样的。我也问过专业课的老师,但老师也没给我什么创造性的意见。后来因为忙着谈恋爱、混社团,再后来就忙着找工作、又谈恋爱,就没再把这事情放心上了。书,是看不懂的,更何况,人是更加找不到的了。
但说把这本书借出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