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傻石墩爷爷
- 90年代:康家的日子
- 阳漾样
- 2897字
- 2024-02-16 13:37:15
今儿个除夕夜是真的热闹,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康妈掀开门帘往外面看了看,还是没人,放下门帘嘴里嘟嘟嚷嚷的,“今年他怎么没来呀?”
他,是谁呀?
他是康悦敏的老爷爷,虽然这么叫,但不是亲的,康妈说他好像叫石墩,别人都叫他傻石墩儿。
石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东坡村的,他8岁的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一粒米也没有,他家孩子又多,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有次他捡柴火回来,他娘说让他去山上找点野菜,8岁啊!他知道什么?那座大山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可他听话呀!傍晚拿个棍就上了山,往上走哇走,走哇走,野菜真找了不少,他看着地上的野菜心里只想到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怕被别人发现,他又脱下身上的单衣把野菜包起来抱起来。
那时候已经入秋了,他被冻的瑟瑟发抖,但还是紧紧的抱住怀中的野菜生怕丢了抢了。
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可他还拄着棍找回家的路,他找得到吗?他找不到!就算他找到也回不了家,那个家早已不要他了!那个母亲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石墩应该也知道了,他开始往上走,他记得他爹说过山上有个山洞,他小但他不傻,他知道他要活着。
脚丫子早被磨破了,鞋呢?他娘编的草鞋早烂了。就这样,他拄着棍子,抱着野菜,一步一步的向上爬,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在山洞度过一夜后,他放下怀里的用衣服包着的野菜,拿出了三棵,用手擦了擦,就往嘴里塞,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吃完后,他用手擦了擦嘴,他准备下山,但不回家,那个家回了也容不下他了,他越走越远,离家越来越远。
他走了三天,饿了就吃怀里的野菜,渴了就喝道边小河的水,他来到了东坡村,村民们见他满身土灰,脚底被磨得面目全非,就煮了点小米给他喝,那是什么年代呀?
石墩他也老实,这倒是村民们救了他,他不白喝着米粥,谁家有活去谁家!干了人家的活再吃人家给的吃食,心安的很呢!
那天不知道他从哪抓了一只鸡,正打算告诉村民们呢!就看到一只黑黄的大狼狗朝他扑过来。
他急忙躲避,那大狼狗也紧跟着,原来它想吃石墩手里的鸡,石墩心想:“那可不行!这可是给村民们的!”刚想跑就被大狼狗咬住了腿,他一下子倒了。
这时有村民来了,可他不仅没制止,还对石墩拳打脚踢的,因为石墩手里的鸡是他家的,咬住石墩的大狼狗也是他家的。
石墩被他打到在地上滚来滚去,“砰!”的一声石墩的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石墩觉得眼前一黑就没有意识了。
那个村民夺过他手里的鸡,踢了他一脚,嘴里骂道:“亏以前还对你那么好,没想到居然还偷东西!什么东西!”
那个村民也不是村民,他是村长,可他拿了村民们的粮食换了鸡,又不给村民们吃,可想而知他是什么人,可他在村里特别有威望,在村民们眼里,她就是高人一等。
这个“好”村长啊!把石墩撂在那不管,自己拿着鸡领着大狼狗到处骂骂咧咧,把石墩骂了个黑透,那些愚蠢的村民们却信以为真,个个都去围观石墩,个个都指着鼻子骂他,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这就是人心吗?这有人性吗?
石墩还往那倒着,后脑勺还溢着血,没人管,过了半天他醒来了,一醒来就傻笑,就跟现在的他一样,跟个傻子一样。
村长要维持他善良的形象,他找人把牛窖扫了扫,让石墩住了进去。
傻石墩今年81了,算是村里年纪最高的人了,毕竟随着时间的打磨,一些事情人们也在慢慢忘却,傻石墩小时候干过的那个“坏事”,早已被人们忘的一干二净。
康妈招手让康悦敏过来,“敏妮,你去你老爷爷家看看怎么回事?他怎么还不过来?”
要是平常的话康悦敏绝对是拒绝的,因为她怕黑,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可是除夕呀!烟花都快把天照亮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康悦敏一口气跑到老爷爷家门口,一看里面黑黢黢的,一点光都没有,嘴里抱怨着:“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啊?”康悦敏啊!不是傻石墩不开,是他家没有灯。
给自己壮了壮胆,康悦敏就推门而入了,“老爷爷!老爷爷!”康悦敏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傻石墩!傻石墩!”她又叫了几声,她听村里人都叫这么叫他,可还是没人答应。
四周全是黑暗,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可怕。
“喵!”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猫叫。康悦敏沉不住气了,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康悦敏一刻也不敢停歇,一口气跑到屋里,“敏妮!你老爷爷呢?”康妈见她回来了问道。
缓了一会儿,康悦敏回答道:“妈!老爷爷好像不在家。”
“不在家?不对呀?这几天都没看到他出门。”康妈放下手里摘好的菜说。
被刚从地窖里拿酒回来的康爸听到,康爸一拍大腿说:“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可能走不过来呢,走!咱们去接他。”
一直看电视的康慧终于出声了,“要去你们去,我嫌外头冷。”
“嘿,你这孩子!”康妈见康慧这种态度,有些不高兴。
康悦敏也没搭理康慧说的话,拽上康妈和康爸就往老爷爷家走。
推开大门,“叔!叔!叔你在家吗?”康爸喊了几声见没有回应就进了里屋。
推开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平日里见了臭虫都要叫三声的康悦敏这次连眉头都没有皱。
她快速走到炕前,傻石墩躺在炕上紧闭着双眼,没有人管他,他还是穿着往日那身又脏又乱的衣服,好像睡着了。
康悦敏推了推他,他没醒。
康妈拽了拽他身上的衣服,他没醒。
康爸用手指在他鼻前放了放,他没呼吸。
康爸放下手,摇了摇头,说:“叔他去了。”
康悦敏尖叫起来,用手捂住脸,躲进康妈的怀里,当然不是因为怕,是因为难过,悲伤。
傻石墩对康悦敏,就像姥娘对她的那种好。小时候因为村里的一些传言,小孩儿们一旦碰到傻石墩,就会向他扔石头扬沙子。
就连康慧也是,她坚信姥姥说的那句话:“恶人自有恶报。”
可康悦敏不一样,她不仅没有扔石头,没有扬沙子,她还会冲着那些小孩大吼:“他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而傻石墩也在一堆子对他好的人中,只记住了康悦敏。
几年前啊?三年前吧!傻石墩还能出门,还能上山,谁家给了他点好东西,给了他几颗糖,或是在山上捡了几颗杏,捡了几颗枣,他都会乐呵呵的找到康悦敏,把东西塞到康悦敏手上,嘴里说:“乖妮!吃!”
他在学校附近,拄着棍子转,有时还能捡到几张被人丢弃的纸,几个被人丢弃的铅笔头,他也会找到康悦敏,把东西塞到她手上,嘴上说:“乖妮!写!”
傻石墩他是傻,但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会用自己傻的方式对康悦敏好。
康悦敏却因为渐渐长大,离傻石墩越来越远,从以往亲如爷孙变成形如陌生人。
这是第二次,她又看到了她的亲人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叫她“乖妮”了,康悦敏想起了姥娘说的那句话:“对你好的人死了,你就找不到下一个再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双重悲伤齐上,姥娘去世时没流下的眼泪,这次也顺带着涌上眼眶,康悦敏再也忍不住了。
她哭了,眼泪顺着她的指缝从下巴滴落下,一滴一滴的打到傻石墩那个比枯树枝还要瘦还要粗糙的手上。
这天,大年初二,是傻石墩下葬的时间。
傻石墩躺在棺材里紧闭着双眼,身上穿着崭新的寿衣,那是大伙筹的钱买的,他躺在那好像睡着了。
他不知道,那些扔过他石头扬过他沙子的小孩都来了,康慧也来了,她没有嫌弃今天天气冷,她深深地低着头,那些小孩也深深地低着头,他们脸上好像写满了看不见的愧疚。
天下起了雪,可能老天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傻石墩的墓碑上,上面光秃秃,只写了四个字“李树之墓”。
他不叫石墩,他叫李树,他就像东坡村门口的那棵梨树一样,年年结果,却还是被人砍去。
李树啊李树!你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墓?
梨树啊梨树!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