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微习惯了周围那些北土罕有、令人新奇不已的事物后,易峟很快感觉到自己站得有些累了。
他瞥向原先乘坐的车舆,心念一动,正打算将那把折叠椅拿下来,找个舒适的地方坐着歇歇脚。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着华丽的凤鸟纹旗帜、尽显奢华的舆车缓缓驶入昜国人驻地的院子。
弓舟等人见状,立刻迎上前去,他们的神情恭敬而肃穆,仿佛早已知晓自己在迎接一位极为尊贵的客人。
易峟心中暗自思量,知道这位来客定非池中之物。
于是,他站在原地,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不知道这位神秘的来客究竟会是谁?
很快,车上下来了一位辫发戴帽、身着圆领白袍,神情雍容自若的小少年。他的衣摆处镶着精致的云雷纹,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易峟仔细打量着他,感觉他的年龄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些。
弓舟很快将来访的贵客带到易峟的跟前,并恭谨地为双方做了介绍。
当易峟听到弓舟介绍眼前的少年竟是商王介父的小儿子时,他的心中不禁微微一震。
尽管他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对方的身份所震惊:对方是纣王叔父的孩子,那岂不是跟纣王是同辈之人?
易峟正欲准备施礼以示尊敬,却见那少年摆着手道:
“我平时跟着小臣媛学习典册和礼仪,经常见到附近来往的昜国人,与各位都很熟悉。昜伯叫我子坚便是,不必行大礼。”
对方说话的语气虽然客气,但易峟却不敢贸然应承。
他细心地观察着对方待人接物的姿态,只见自称子坚的少年与弓舟等人说笑交谈,态度平和,没有丝毫的傲慢,也不拿自己的王族身份自矜。
在易峟看来,这位少年比他之前见过的飞廉等人可要谦和多了。
经过一番细致的观察与分析,易峟揣度对方刚才那番话应该不似作伪。他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易峟不是那种拘泥于古代伦理的卫道士,既然对方的态度比较随和,他自己也不会上赶着和对方分尊卑、讲礼数。
于是,在卸下心防后,易峟也开始加入子坚、弓舟等人正在讨论的话题中,与之开始愉快地攀谈起来。
在谈话的过程中,子坚不经意间透露了一则相当重要的消息:“王此时仍旧在亳地和攸地田猎。
而王妇与小王则依然驻留在沬邑,并未离开。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小臣媛现下也在沬邑随侍着王妇,因此,关于安排昜伯觐见等事宜,恐怕只能暂时搁置了。
希望昜伯能够有所准备,耐心等待。”
易峟听后,心里暗暗称赞子坚,不愧为王族子弟,消息来源就是比别人要灵通许多。
他之前还特意委派了弓舟等人外出打听消息,结果只知道小臣媛不在王邑,而是前往了南边的沬邑,至于商王和王妇、小王(即太子)的行踪,则完全无从知晓。
“王身为天下之主,四土四至皆仰仗大邑商的庇护,我们北土小邦自然不敢轻易劳烦大王。”易峟接着说道,
“小臣媛精通典籍礼仪,在沬邑为王事尽心尽力,我们与小臣媛比邻而居,深感与有荣焉。同时,我们也不敢因为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小臣媛,自会在此恭敬等待。”
子坚听后,不禁对易峟的言谈举止表示赞赏:“想不到昜伯说话待人如此有礼有节,今日一见,与我之前听到的传闻大不相同啊。”
易峟听后,心里不禁暗自嘀咕:“商邑中到底有什么关于我的传闻呢?”
忽然,他想起了之前遇到飞廉时,对方曾提及过关于他的流言。
“糟糕,难道王邑中关于我的流言又升级了?”易峟心里暗自担忧。
“我先前曾听人提及,说处在北土之地的昜国最近崛起了一位名为昜伯峟的首领。其人年少而勇武,体壮如山岳,手能碎石拔树,力大无穷堪比恶来,又身怀奇术,能够驱驰虎兕攻城陷地,异常可怖。
无论是生活在山野间凶悍的戎人,还是来自西土的虎贲,在他的面前都不堪一击,一旦在战场上与他相遇,就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根本无力抵抗。”
易峟听后,心中暗自腹诽:子坚啊子坚,虽然你的消息很灵通,但这回听到的传闻可真是有些过于离奇和夸张了。
商邑中的某些人,着实闲得无聊,对无凭无据的流言进行添油加醋的编造,有这本事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
易峟原本在北土昜国过得逍遥自在,现在却被这些流言逼得只能亲自来大邑商朝贡。
“再这样下去,那些流言蜚语岂不是要说我学习西土周人的好榜样,准备在北土暗中造反了?”
要是这些流言被纣王听到,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纣王虽然打不到远在西土的周人,但收拾一个北土小邦还是易如反掌的。
况且,恶来在后世的名声也并不怎么好,自己躲还来不及,谁会希望自己的名字跟恶来挨在一起呢?
易峟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恶来之名,早已在大邦之中如雷贯耳,而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外邦土人散勇,怎敢与恶来相提并论呢?
这必定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恶意编造,企图博取关注罢了,子坚切勿放在心上。”
易峟生怕流言蜚语继续扩散,会对自己更加不利,于是进一步诚恳地解释道,
“我们昜国族人向来与人为善,与周边的方国和睦共处,亲如一族。
邻居之间相处久了,难免会有一些小的摩擦和误会,但我始终坚持以理服人,用善意去感化对方,因此从未有过刀戈相见的事情发生。”
子坚闻言,频频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流言蜚语果然都是凭空捏造的,我与昜国众人相处已久,深知你们族人和善有礼,断不会做出那些恶行来。”
易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的族人在大邑商平时与邻居相处融洽,对方基于自己的亲身体验,很快就判断出那些流言不可信。
接下来,众人又谈论起了一些时下大邑商流行的传言。
比如,商王最近一直盘桓在攸侯喜的地盘上,很可能是在谋划以攸地为跳板,准备征伐东部的某些方国;
洹水的上游突然遭遇暴雨侵袭,雨势大而急,原本肆虐的旱灾竟直接演变成了水灾;
王妇和小王估计很快就会返回王邑,以便统筹安排多子族、多介子族的登人出战和修造战车、戈矛等事宜,为商王日后征伐东部方国做好准备……
易峟谈兴正浓,刚要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却突然感觉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拉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