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刚才不是还说什么都愿意的吗?这么快就反悔了?”妺己佯装不悦,轻挑秀眉。
她轻轻踱步至易峟面前,身姿曼妙,如同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每一步都散发着诱人的魅力。
微微扬起的下巴,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新月般的眉眼更是增添了几分妩媚与挑逗。
易峟一时语滞,手指不自觉地挠过发梢,面露难色:“可你不是要进商王宫当巫祝,我跟着你又能做什么呢?
再者,即便我有心跟你入王宫,商王他老人家肯定不会答应的,这事实在难办。”
妺己嘴角勾起淡笑,眼眸弯成了月牙状,轻声道:“那是你的问题,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毕竟,你刚刚可是亲口允诺,只要是你有的,你都愿意给。”
易峟愣住了,他未曾料到妺己会提出如此让他措手不及的要求。支支吾吾半晌,他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心中暗自思忖:这妺己,看着外表温婉可人,怎么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面呢?
与性格多变的美女相处,着实让人感到麻烦,它远比钓鱼复杂多了。
钓鱼时,若鱼儿一直不上钩,再怎么更换鱼线、饵料或钓位也无济于事。然而,当缘分到来,即使是用最简单的树枝作钓竿,随手撒下一把草打窝,也能轻松钓到鱼。
大邑商的王宫区,不仅是商王、王妇及王子们的居所,还坐落着众多祭祀区与供奉历代先王、先妣、先公的宗庙。
这些神秘场所对于普通商人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禁地,更遑论是外邦小首领易峟,更是难以踏足。
唯有在不远的将来,当势力日益强盛的西土周人,最终攻陷大邑商,将辉煌的宫苑、庄严的宗庙洗劫一空,并最后夷为废墟,甚至对商王陵进行彻底挖掘与破坏,颠覆了世人心中历代商王如神祇般的形象。
在此之后,像易峟这样的普通人,或许才有机会在这片曾经的古老王朝的宫苑禁地随意漫步。
(据传,即便到了唐代,那些被肆意挖掘破坏的殷商王陵,其留下的巨大墓坑依然存在。)
众人再次整理好行装,精神抖擞地踏上了前往大邑商王邑的大路。
随着脚步的深入,商王畿的核心区域逐渐展现在眼前。
沿途,不仅可见众多小城邑与聚落星罗棋布,更能窥见专为商王管理土地、负责粮食生产的甸、男(任)、等封地之广袤。
有时还能在路旁偶遇商王派遣的小籍臣,他们穿梭于田间地头,巡视农田,指导农事,确保王畿的粮仓充盈。
王畿核心区范围内,不仅密布着各宗各支的王族子弟即多子族、多介子族的族邑。
同时王畿内也不乏因各种原因被商王奠置于此的外族和那些商人的传统异姓盟邦,他们共同构成了商人所说的“多生(姓)”群体。
不过,最近因旱灾和蝗灾交替肆虐,使得许多农田要么出现一道道干裂的缝隙,要么是光秃秃一片,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就连那些颇具规模的城邑和聚落,也显得格外萧条。
易峟在战车上眺望,只见各处聚落中的草屋稀疏,土路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到人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感油然而生。
不知道这些族邑中的居民是因为无法忍受灾害的侵袭而纷纷逃离,还是在无情的灾难中未能幸免于难。
在通往商邑的交通要道上,隶属商王的多射卫、多马卫、多犬卫等精锐驻扎各处。
这些人各自承担着不同的职责。
有的负责保护商王在外田猎时的安全,或管理着商王的马匹与战车,有的保管着大量弓矢斧钺等武器,并经常练习射箭和演兵,确保商王的力量能随时投入战场;
有的则负责信息的快速传递与各方王族之间的联络沟通,确保政令的畅通无阻;还有的则专门负责检查过往的商旅与行人,维护着交通要道的秩序与安全。
幸而,易峟手持商王亲赐的石圭,又有弓舟等熟知商人事务的得力助手引领,一行人得以顺利通过各处的检查,继续他们的旅程,向着王畿的深处进发。
在顺利通过一处犬卫的检查后,妺己原本好奇地四处张望的眼眸突然变得凝重,身形也微微一僵。
她迅速转身,以轻柔却急切的语气对正专注驾车的易峟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易峟立刻将视线从前方道路拉回,投向妺己的脸庞,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妺己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用她那纤长的手指,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一条长壕沟。
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有点害怕狗,你看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
易峟顺着妺己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条深邃而狭窄的壕沟内,一群黑影正在蠕动。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些黑影逐渐清晰起来——是一群野狗,它们或站或卧,围绕着某个中心点,正疯狂地啃食着什么东西。
由于距离较远,加上天色逐渐昏暗,众人无法看清那些狗究竟在吃什么,但那股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野蛮与嗜血的气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那些狗的体型大小不一,有的瘦骨嶙峋,皮毛肮脏;有的则显得较为健壮,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野兽般的凶狠。
它们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以为意,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不时发出低沉而可怕的咆哮声,彼此间还夹杂着争夺食物的撕咬声。
“好的,我会让前方引路的人加速前行。妺己,你坐稳些。”易峟沉稳地回应。
妺己微微颔首,双手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目光紧锁前方,丝毫不敢再看原来的方向。
随着那些狗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易峟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单纯地害怕狗呢,还是更怕那具被狗啃食的死尸?”
妺己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颤抖:“我...我都怕。”
易峟不禁暗自轻叹,眼神中流露出对妺己的同情:“那将来在商邑的生活,你可得小心适应了。
商人热爱养狗,即便是死后,也要在墓葬中挖出腰坑来殉狗。
而刚才你所见到的尸体,很可能正是他们正常祭祀仪式中的一部分,是献给神灵的祭品。”
妺己沉默片刻,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随后,她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这些我虽有所耳闻,但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感受终究是不同的。”
易峟轻轻点头,深以为然:“确实,听闻与亲历,两者之间的差别难以逾越。
对于那些未曾亲身经历的人来说,这样的场景无疑会令人心生恐惧,难以释怀。”
妺己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看来,大邑商并非我之前所想象的那般美好,它也有着不为人熟悉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