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美式手雷

说时迟那时快!

林向南迈开双腿急速奔跑几步,随后猛地趴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紧紧的护着后脑勺。

刚才他认出了那是美式手雷,之前在庙行地区曾见国军第八十八师的士兵使用过。

这种手雷体积小,威力却极为惊人,若是躲避不及、运气不好可能连脑袋都要炸个稀巴烂,最后落个死无全尸!

同时暗暗好奇这样小体积大杀伤的武器祝子龙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军校的武器库肯定有,但总不至于让他随便拿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两名守卫那边,刚才他们在拉扯祝子龙,反应本就慢了一拍,还是听到林向南的预警才明白过来。

心里一紧,但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知道现在最是慌乱不得,便撒开祝子龙,朝手雷反方向就近匍匐在地,双手抱住后脑,用脚尖和肘部支撑身体,防止爆炸冲击波震伤。

三人都迅速做好了抵御措施,唯有祝子龙这个憨批看见手雷竟然熟视无睹,好像并不害怕,大喊大叫作势要向林向南扑去。

守卫看的心惊,但也没有勇气过去把他拉开,手雷快爆炸了,拿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可不值当,若人没救下来再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亏大发了。

但到底于心不忍,看着才一二十岁年纪,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再说他还是军校的学员,所谓的天子门生,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作为见证人也不好交待啊!

抱着这样的心理一名守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钢盔随手甩过去,默念道: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反正我是尽力了。

抛出去的钢盔不偏不倚刚好砸在祝子龙的腿弯,后者顺势向前扑倒,守卫见状脸色一喜:

有救了!

哪知地上的手雷刚好被他倒下来的身体压住,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完了!

好心办坏事,救人不成反而害了人家,简直多此一举啊,守卫后悔的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只能暗暗祈祷:希望最多弄个残废,可别直接炸死了,否则他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种想法完全是在蔑视美式手雷的威力,可还是这样告诫自己,起码心里求个安慰。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手雷还是没有爆炸,仍然静静的被压在祝子龙的躯体下。

美式手雷的延迟机制大概是五秒钟左右,过了这个点还没有爆炸,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哑火了,要么——环没有拉。

安全起见,守卫很有经验的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趴在地上侧着脸朝祝子龙问道:

“喂,拉环了吗?”

祝子龙不明所以:“什么环?”

两名守卫放心了,纷纷站起来拍打衣服上的尘土,一边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可算是有惊无险。

另一边的林向南也是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仓促之下只能胡乱应对,好在虚惊一场,手雷并没有爆炸。

再定睛一看祝子龙竟然趴在原本手雷掉落的的位置上,霎时遗憾不已:

“怎么没爆呢,炸死这龟孙子!”

此时两名长官带着一群学员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三连连长陈怀德。

这一刻不管是祝子龙还是林向南都不像刚才那么闹腾了,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下意识搓着衣角,面露尴尬之色,眼神飘忽不定。

毕竟是学员,也才二十出头,无论打的架有多激烈,可面对大自己几十岁的长官,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立马就蔫了。

陈怀德径直走到祝子龙跟前,查看他的伤势,皱着眉头道:

“都是皮外伤,不过位置挺多的!”

一边瞪了眼装作没事人的林向南,后者浑不在意的耸耸肩,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硬扛到底,有什么惩罚都使出来呗!

两名守卫附在陈怀德耳边详细的叙述了事情的全过程,陈怀德眉头越拧越紧,简直能夹死苍蝇,突然怒喝一声:

“混账!”

守卫身体一颤,不知道这是在训斥他们,还是另有其人。

陈怀德见状脸色缓和道:“别在意,没有说你们。这件事情你们处置的很好,先去站岗吧,晚上吩咐后勤给你们加箱罐头。”

众人一听俱都露出羡慕的表情,美国进口的牛肉罐头呀,淋漓的汤汁、鲜红的肉块,想想就流口水,可惜此等美味只应长官有,普通军校生无福享用,一时只顾眼馋,倒是忽略了两名守卫的小心脏因为此事到底受了多大的刺激,这点补偿,难道不应该?

待守卫离开,陈怀德左瞅瞅林向南,右看看祝子龙,脸上阴晴不定,背着手在二人面前走来走去。

好在这期学生快毕业了,这几日事情比较多,今天下午军校长官、各学科、队伍负责人都在大礼堂开会,倒是没有注意到此事,斗殴的学员又都是三连的,一个五班,一个八班。

可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瞒是瞒不过去了,迟早会传到高层的耳朵里,不如主动上报,其间再操作操作,大事化小,他也不会挨个带兵不力的处分,可谓皆大欢喜。

然而嘴上依旧严厉的训斥:“瞧瞧你们,有点黄埔生的样子吗,不把纪律当回事,在校园里打架斗殴,甚至还动了枪,啊!想把自己的同学打死吗?”

陈怀德措辞严厉,手嘴并用,把二人批的狗血淋头,属实这两个浑球给他添了大麻烦,不狠狠教训一顿实在说不过去,何况还要杀鸡给猴看,让其余学员长长记性,违反校纪是什么下场!

一口气骂完,又俯身拎起地上的手雷,指头穿进拉环随意在半空晃悠,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美式马克2型手雷,好家伙!幸亏没爆,否则明年清明我得给你俩上香!

说说吧,哪里弄的?”

祝子龙昂起头,理直气壮的说道:

“路上捡的!”

“路上捡的?”陈怀德重复一遍,“想要在路上捡个这玩意比捡个老婆还难,老实交代!”

祝子龙干脆闭上嘴巴,脸上露出桀骜不驯的表情,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

“呦呵!跟我玩宁死不屈是吧!行行,这么长时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陈怀德冷笑。

祝子龙微微诧异,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说道:

“我爹是...是政府部门的局长,我姑父是军官,还有我舅舅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陈怀德就毫不客气的打断:

“那是你舅,不是我舅,我用不着当人外甥!”显然他早已经把祝子龙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祝子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尴尬的低头,他有关系有背景,陈怀德为什么就不怕呢?

其实他疏忽了一点,陈怀德这些人都是早年北伐战争、军阀战争的亲历者,尸山血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个所谓的官员!

笑话!

傍晚时分军校公布了关于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

黄埔军校第十期第一总队三连五班学员林向南因涉嫌故意伤害、打架斗殴、违规持有危险兵器、扰乱校园正常秩序,影响极其恶劣,决定数错并罚,但考虑事出有因,并且本人能够老实的交代问题,因此经上级有关人员协商同意从宽发落。

最终处理意见为:执行禁闭十日;规定期限内提交一万字检讨;待禁闭结束后在周一升旗仪式上向全体师生作出深刻反省;记大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

这样严厉的惩罚任谁都难以承受,但林向南却表情淡然,丝毫没有把它当回事,晚餐不仅吃了平常饭量的一倍多,还喝了数瓶汽水饮料。

好友方绍航却非常担心,事有反常必有妖,同情的说道:

“向南,想哭就哭出来吧,肩膀借给你,我们都是兄弟,没什么可害羞的。”

众人都是点点头:想哭就哭出来吧,总是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

林向南明显愣住了,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哭?”

“因为你被处罚了呀,而且这么严厉,是个正常人都不能接受。”

“合着我不是正常人,是神经病呗!”林向南打趣,又正色道:“我问你,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可以让它消失吗?”

“当然不能!”

“好,那我再问你,处罚已经下来了,还能不能再收回去?”

“这个……”方绍航沉思一会,理论上可能,实际操作……还是不行,毕竟许多学员当时都是此事的见证人,向南也已经供认不讳,可谓木已成舟,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好答道:“不能。”

方绍航答完问题后发现好兄弟不悲不喜的看着自己,一时不明所以。

林向南拍拍他的肩膀,豪迈的说道:“既然如此,哭有何用?悔有何用?

不如认真想想这次为什么会犯错,下次能否引以为戒。

同时吃好喝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踏上新的征程,否则一直深陷其中劳神伤身,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总之就一句话,人要往前看!”

林向南说完大口吃起了馒头,一边努力调整思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上一些,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也会开心,也会失落,同样也会难过,尽管当下遇到了挫折,但他始终坚信,挺一挺,困难总会过去的。

众人默不作声的听完这貌似是人生哲理的一番话,细细体会,竟都是有所感悟,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连日以来的压抑和劳累一扫而空。

夜里到了熄灯时间,万籁俱寂,林向南很快进入了梦乡,明明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有些场景甚至是惊心动魄,比如说看见祝子龙口袋里的手雷掉出来的时候,但他却是睡的很沉。

平时睡觉从来不打呼噜的他破天荒的打起了呼噜,被惊醒的众人面面相觑。

“其实我挺敬佩向南,敢作敢当,没有半点优柔寡断,不像我,跟心仪的女孩子表个白都紧张的直冒汗。”

任玉则文绉绉的背诵几句诗词来形容林向南:

“遇横逆之来而不怒,遭变故之起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此之谓淡定!”

“向南的人生阅历、社会经验都极为丰富,比起成熟的中年人也毫不逊色,我们要向他学习!”方绍航如此评价道。

这些学员或许没有意识到,林向南会在此后的艰苦岁月里,逐渐成为众人的主心骨。

第二天上午,五班全体学员像是主动约定好似的,吃完早饭没有第一时间去训练场集合,而是簇拥着将林向南送到了禁闭室。

他简单的拎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保持整洁的仪态,这是作为绅士的基本风度。

禁闭室在术科教学楼的最顶层,此地位置偏僻,平时鲜少有人走动,正是关禁闭的绝佳之处。

同门口警卫确认身份后,林向南闲庭信步般踱进房间,四下随意打量着,墙壁镶嵌一扇两开的窗户,夏风徐徐,靠窗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单人床,除此之外房间别无它物,只剩下未上浆的水泥地。

林向南微微愣神,突然冲站岗的警卫喊道:

“班长,能不能搬把椅子进来?不然朋友来了没处坐!”

他在军校人缘活泛,相信肯定会有人来探望他。

门外警卫长时间的沉默,估计是初次遇见这种情况,接着往里探头,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都蹲禁闭室了还想见朋友,你当这是你家客厅啊!

没有!生菜瓜子!”

我都快毕业了好不好......林向南瞥瞥嘴,老兵油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房间寂静的像是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军旅影视剧中修理刺头兵的常见办法就是关禁闭,几天蹲下来,保证治的服服帖帖。

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长时间与外界隔绝会产生极大的孤独感、焦虑感,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间,照这样下去没几天就得疯掉。

但作为一个过来人,林向南却有自己的应对措施,就是锻炼,打太极。

他的太极是在多年前跟杭城某座寺庙里的一个上了年纪的武僧学习的。

那年二月十九他代表生病的母亲去寺庙后山顶拜佛求神,卧在树杈间的老和尚灌一口葫芦酒,对他说:

“小伙子,我观你骨骼清奇,天赋异凛,不学功夫白瞎了,跟着我练太极吧!”

林向南觉得这和尚很另类,再加上自己也有学习的念头,鬼使神差答应了。

此后他吃住都在寺院的禅房,按月给师父交钱,主要是伙食费,空中飞的、河里游的、地上跑的那段时间吃了个遍。

师父自己也喝酒吃肉,他常讲:“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而今光阴逝去,曾经的武僧传奇也已销声匿迹,好像从未来过人世间。

门口警卫正无所事事的抠手掏耳,纪少卿走了过来,掏出两盒哈德门,客气的说道:

“里面是我的学生,我想进去看看他,兄弟可否通融一下?”

这名警卫平时见过纪少卿,知道他是军校的长官,现在又给香烟哪有不让的道理,连忙殷勤的打开门:

“您请进!”

纪少卿轻轻点头,跨步而入,对正在运动的林向南微笑道:“向南,我来看你了。”

“班长!”林向南一见来人喜出望外,他想过会有朋友来看他,却没想到是纪少卿,说着招呼班长在床边坐下。

“我昨天开完会听说有学生持械斗殴,还是我们三连的,傍晚又看见公告,方才知道是你,这不寻思着过来看看!”

林向南闻言顿时脸红不已,本来还幻想着军校面积大、人员又多,不一定都能看见公告,这下可好,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林向南的反应纪少卿尽收眼底,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着安慰道:

“别在意,不打架不男人,打了架挨了罚才知道什么叫成长,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关禁闭吧?怎么样?能适应吗?

如果不行的话我给警卫嘱咐一下,让他们适当的照顾照顾,你也能舒服点。”

毕竟禁闭室和宽敞明亮、铺着地板的学员宿舍相比确实太简陋了,在这里待的时间又不短,长此以往人会感觉非常压抑,伤害身体,也影响精神。

林向南心头一暖,暗道班长考虑的真是周到,然而还是委婉拒绝:

“我能适应,再说本来就是受罚之人,哪有资格奢求其它,不戴手铐、脚镣就已经很不错了。”

黄埔军校成立初期学员被关禁闭是需要戴手铐和脚镣的,这两样东西都是铁铸成的,加起来的重量有九公斤之多,因此被罚之人往往都是苦不堪言,行走移动都极为困难,惨状堪比监狱里的重刑犯,后来相关部门考虑到人性化和形象问题,才下令取消了此项规定。

纪少卿点点头,也不再强求,话锋一转道:

“今天我来找你,是想谈谈关于祝子龙的事情,让你今后面对他心里有个底,关于祝子龙,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林向南沉吟道:“据说他爹是交通部的局长,姑父是高级将领,总之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在此之前他同祝子龙没有任何交集,这些都是他本人透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