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我错了!你就别追了,行不!”无恙气喘吁吁的哀求,都跑一路了。
“你小子给我站那!”
“好了!别吵啦。”
14岁的无恙自然是年轻体力好,后面可能是已经老了的江鹤,看上去更累些。
恰好经过一个小镇,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鹰抓小鸡是不是?都翻了两座山头了,能不累吗?
三小只便打算在此休息,毕竟天色暮晚,再不找间客栈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无恙一脸鄙视的道:“平常租客栈只需要租两间,有人白吃白喝过来蹭了之后就得租三间客栈了!真好意思!”
江某表示很无语,不是他蹭他师姑姐姐的钱怎么啦?碍着他了?
但没办法,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自己真的是太大度了,万一后受欺负怎么办呢?
三人走着走着,傲娇走在最前面的无恙突然停了下来,于是身后并排走了两人,被撞了个踉跄。
“喂!臭小子突然停下来作甚?”
无恙则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身旁的小摊位。
两人觉得奇怪,也跟着事先看过去。
只见两个穿着破布麻衣的乞丐坐在摊位前,共吃着一碗长寿面。
也难怪无恙,如此惊讶。面前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虽然眼睛蒙着布条,但还是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那人是秦牧。
而身旁笑意盈盈的女子,最让人能确认她身份的,可不就是那一双天生异瞳吗?
两人穿着破烂,坐在摊位前共吃了一碗长寿面,可面上,却挂着旁人不曾有的幸福笑容。
卖长寿面的是一位老爷爷,看着两个小情侣如此恩爱,在旁边也笑得跟一朵花一样,给两人的长寿面,免费送了个鸡蛋。
几人只是站在一旁看了看,阿九拍了拍无恙地肩膀,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走了。
天色已然昏了,哪还有时间看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
无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寻到了一家客栈,直到吃完饭的时候无恙才开口问:“师父?”
阿九有些疑惑:“怎么啦?”
“你说想要转世续前缘,便需要付出代价!可是慕容辞和小悦他们两个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让这一世能够从16岁起恢复记忆?”
“其实也不算是打16岁恢复记忆,而是在第1次相遇的时候恢复记忆,小悦与慕容辞第1次相遇,相貌差不多就是在16岁时,因为妖怪是有固定的面貌的,可以随意改变年龄,相遇的时候是多少岁的长相?恢复记忆也就是多少岁。”
“至于你问的付出了什么代价?付出的代价确实不少,慕容辞不仅这一世与他的兄长再次相遇,再一次为亲兄弟,而且还与他的爱人转世续缘,恢复记忆。”
“咚!”
阿九放下碗筷,幽幽说起百年前的事情。
*
云层之中掉下一个人,正是那个一飞升就又重新跳入凡间的风神大人。
身旁的风从一旁呼啸而过,将马上要摔在地上的人稳稳接住,然而,慕容辞一落地便赶忙的像与萧宗门之上的云烟山跑,因为他的爱人还在那里。
越到山头,越是放慢脚步,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子去面对,直到粉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慕容辞站在小悦的尸体旁边,身旁苍蝇飞舞,蚊虫集聚,都在啃食着,这个已经没有气息的血肉。他仓皇的上前,无力的用双手赶走蚊虫,将血淋淋的人抱在怀中。
用自己你的法衣,擦拭着人脸上的血迹。此刻天不怕地不怕的,风神大人也捂错的像个做错事了孩子。
他好像已经成为他梦寐以求的风神大人了,可是他成神的初衷是什么?是拯救他的兄长。
可是他的兄长已经离他而去了,他如今成神,又还能干些什么?他能做些什么呢?复活他们吗?
好像不行,其实是三十六重天的端云天君,还是云后?都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更遑论是妖呢?
他看着怀中的人,手足无措,只是抱着他不由自主的发起抖,脸上的血迹越擦越乱,越差面积越大,随着晃动。
小悦腰间佩戴的锦囊,重重的摔在地上。渐渐的人开始变了模样。
黑发变银发,人也渐渐化成了鲛人鱼的模样。
化成鲛人鱼之后,身上腐烂的尸体味更加沉重,幸亏,初春的天气并不是很热,一时半会儿引不来太多飞虫。
慕容辞着人的手,一点一点的输送自己身上的灵力,小悦的尸体仿佛便如活了一般,又重新有了人的色温,尸体上的青色瘢痕慢慢的消去。
仿佛像个活人一样,倘若他身上不是半点灵气都没有的话。
他拾起那个香囊,抱着小月的尸体流浪在各处。
从那日起,凡间便流传起了一个鬼故事,说有一个人经常手中抱着一个女子的尸体,在山上来回晃悠,吓得人不敢上山砍柴。
后来不知哪天起,那个人和尸体都不见了,宗门的弟子们都重新修缮,想要重正雨霄宗。
也是从那个时代起,鲛人的数量也越发的少了,因为都在那一次雨霄宗大战,数量稀少,躲入了东海。
“这就是你本来应该拥有的家吗?你看!我带你回来看了。”
慕容辞怀中同样抱着一个人的尸体,坐在东海的海滩上,原本那个连水都不想沾一下的旱鸭子,此刻陪着他一起坐在礁石上,海浪自千里而来,拍打溅起水花。将两人的衣带全部沾湿。
可能旱鸭子是真的怕水,选的礁石并不是离岸上很远,陪着怀中的人看海岸边的日落西山,大海一望无际,他自言自语。
“你看!这个地方是不是不比黄水洋好看?还是那里漂亮,我记得我们赶路的时候,看着夕阳有这么大!”
说吧,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海的尽头像一条直线,落日似乎被分割了,又似乎没有。
水中太阳的一半倒影,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完整的太阳。
慕容辞用手一指,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道:“你看!好漂亮。可惜这里的海没有北方的雪好看!我带你去北方看雪吧?知道你怕冷,就是欺负你。”
他想着怀中的人,有点想看她恼怒的样子,他现在怀中的人一生气就喜欢跟他打,况且每一次都打不过他,人低头一看有点惊慌失措。
他凝聚法力试图将陆欣悦脸上的尸斑消除掉,可是一次又一次,却发现怎么都弄不掉了。
声音略有些哽咽。
“为什么遮不住!为什么怎么都遮不住了。”
“明明以前都可以……不对!”
默了许久,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为什么遮不住啊!怎么,怎么都遮不住啊?”
“为什么!?为什么遮不住呢!?怎么会,怎么会遮不住呢?”
“这……”
声音被打断,只见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师弟!不是弄不掉,是弄了太多次了。”
“这个尸体也承受不住,7年了。就算是一具尸体,也应该垮了。”
慕容辞一转身,只见秦牧正在海岸上。
慕容辞抱着小悦的尸体上岸,但一直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只听秦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早便跟你说过!莫要负她。”
人一抬头,秦牧愣了。
目中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角却实实在在地流下了两滴清泪。
“师兄?师兄……”
此刻的人,像一个无错的孩子一样,好像在诉说一些什么委屈,又好像在请求一个怜悯和安慰。这好像是他唯一一个长辈了。也好像是唯一一个让他能名正言顺的诉说委屈的人。
可是他该怎么诉说,他该怎样说完这一路的委屈?他说所有人都不要他了,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了,他懊悔自己不应该这么贪心。
他贪心,他贪他的亲情,又贪他的爱情,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这么大一个人了,站在秦牧的面前,却好像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好像一个在人山人海中被母亲丢弃的孩子,那孩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妈妈,可面前的人一句话没有说,单单是这个眼神,就能让人明白。
多少的委屈没有诉说。
“她!她……”
慕容辞看着自己怀中的人,想让秦牧看看怀中的人,在他的眼中,好像所有人都可以救她的命,唯独自己没有能力。
“以世去之人,如今又何必珍惜。”
“你是风神!你执念太深,快要入魔了。”
面前的人哽咽着,抑制不住的摇头。
“我知你有苦衷的,你一直说你不喜欢她,可她从未信过,因为她知道,你说不喜欢她,只是因为你修无情道,害怕那傻丫头将所有的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大世子的死,宗门败落,一一全算在自己身上,所以你跟她说你不喜欢她。而你也知道,她会将错误揽给自己,所以想等自己不修无情道了,在告诉他自己喜欢她。”
“只能说!她太了解你了!你太了解她了。”
看着面前的人一句话也不说,摇了摇头,有点无奈。
“放下吧!”
慕容辞拼命的摇头:“可是!你说你忘记不了一刹桃花,你又怎能要求我放下!”
“你同样是执念至今,又凭何来约束我!”
“她已经嫁人,不必多说。”秦牧似是很不想提起一般。
秦牧正想上前两步,面前的人突然吼道:“她没有!”
说完才晓得自己说错话了,他刚才好像泄了天机。
没有做过多停留,变向北奔去。
只剩秦牧一个人呆愣在原地。回味着方才自家师弟说的话。
“她!没有嫁人?可是镇上的人不是说她已经嫁人了吗?那么她去哪儿了。”
*
东海有一段距离,他一步一步的走,怀中一直抱着尸斑越来越多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向泰山走去。
其中一直绕过城镇,走着树林。
直到泰山脚下,他才发觉已经到了北方啊!神仙不会饿,所以他只是一直看着自己怀中的尸体,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面无表情。
他看着泰山,一望无际的阶梯。
他看着怀中的人,上前两步。
直直的跪了下去,重重的一拜,再次站起身,到台阶处又是一拜。
一步一叩首,他们说这样能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好像不能起死回生了!那,下辈子还可以再见吗?超度往生,掌管轮回。
好像除了天庭以外,就是天道大地。
他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一个头,道:“请求,元始天尊,玉皇大帝!”
“请求,大雷音寺,如来佛祖。”
北方的雪愈来愈大,冬日寒冷,飞雪也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雪堆积的越来越多了,一步一叩首的人,此刻好像站不起来了,本来就出了血的膝盖,再触上冰冷刺骨的皑皑白雪,于是他索性不站起来了,匍匐着一个台阶一次叩首。
怀中的人身体依旧没有任何温度,那粉色的衣衫,触摸起来冰凉的很。这时候的风神大人已经没有其他的风神。去光顾怀中的人,是不是浑身僵硬,冰凉无比,前些时候吧,还有法力罩着身体没有这么僵硬的。
此刻他看着怀中越发僵硬的人,同样是一步一叩首,原本泰山平常人2到3天便能爬上去的山,如今过了4天了。
此时海拔并不高,但走的越高积雪就越多,已经磨破皮的膝盖,和因为劳累身体已经开始发抖的人,他能上得去吗?可是他不敢偷懒,万一诸天神佛看他不真诚不帮他了怎么办?
他是风神又如何,他的职责是掌管风,他救不了人,更救不了自己,所以他只能去求别人。
达到的海拔越发的高,周围的空气愈发的冷,一望无际的台阶,有那么两天冰雪消融,于是他跪过的痕迹跟着消散,又有这么两天大雪纷飞,他依然抱着怀中的人,扣的次数多了,额头从原本染上了血红,小小鼓起来的小包,到如今已经破皮,湿湿凉凉的血,从脸颊两侧滑过恰有一些要结冰的征兆。
不知道爬了多少个台阶,血迹斑斑,他用着沙哑的嗓音道:“请求,鬼王都长女,鬼神大人。”
镇元子,灵宝天尊,听听各位有名有姓的神官,在一步一叩头之间一一说出。108位罗汉,八大圣佛。夸父,银灵子,蚩尤等魔神。
无论正道,还是鬼道。
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叩首,一步请一位神。
又过了7日,真好!从一月初五爬到正月十五。
总共11天。
今天!是正月初五。
某个磕的头破血流的人,此刻好像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怀中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傻里傻气道:“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元宵节。”
因为一步一讲话的原因,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正月十五真好,今天没有下雪呢?但是早上下过雪了,如今已然快黄昏了。
他跪着,从山下到山上,脊背不曾压弯,若不是他额头早已鲜血直流,若不是他双腿正在打颤,这7天就像黄粱一梦。
天道会帮他吗?他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好像个傻子!像个大傻子。
诸天神佛会帮他吗?他自己就是神,他能请来神吗?
可是他真的没办法。
妖是不能转世的。
他低着头,此刻双腿痛的已经站不起来了,怀中的人,发尾散乱的很,拖着地呢,肯定散乱。
不由的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自己是个傻子,想怀里的人是个傻子。
忽然身旁发出的亮光,使他有些疑惑。
好像是一只孔明灯飘过来了。
今天是元宵,放孔明灯的人应该不少。
他方才才想到自己是个傻子,又看着自己怀中的大傻子:“你的愿望好像没有实现呢?陆欣悦!就是之前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两个坐在屋顶上,你许愿说想让我变得聪明一点!可是好像没实现。”
“可能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吧!孔明灯是要自己放,才能成真的。结果你呢!看着别人放孔明灯,对着别人的孔明灯许愿。自然就没有成真了。”
人的声音很是虚弱,脸色亦是苍白。
周围星星点点亮光越来越多,孔明灯越升越高
“奇怪!孔明灯应该飞不了这么高才是!”
而在某处,一个人躲在那里,此刻的风神大人,满心满眼都是怀中的人,哪里知道,有一个佛家小弟子正好路过。
慕容辞看着这漫天的孔明灯:“那我也当一回傻子吧!孔明灯啊!我向你许愿。”
“我愿意用我一身法力,及我的风神之位为代价,我希望下一世能再次记起并遇见我的爱人,以及让我实现今生我对兄长的承诺。”
可能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许多道不尽,言不完的思念,最后仅仅化成了几段话,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空中的风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在主人旁边徘徊着,像龙卷风一样的。
而这一股风也将孔明灯卷了进来,万千的孔明灯随着风向,围绕着中间的风神大人与一具女尸。像极了那天在海上。
躲在一旁的某位佛家弟子,本来是施法让孔明灯愈发上升,给这两人一点小浪漫,怎料其中一个人是死的?阿九正想着要不要帮风神大人将怀中的人给超度了。
怎料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传来。
慕容辞的哀嚎声结束之后,神魂与法力四散。
阿九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刚飞升的风神大人。
但她是唯一一个听到那个愿望的人。
*
风向有所变动,但好像是慕容辞用最后一丝残魂控制了风向才是凡间没有因风向无人控制而变动。
在那一刻,世间再没有风神大人的一丝气息。
只见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向天空跑去,嘴中大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风神大人自爆了。”
而在那声自爆声中,慕容辞吐出了一口血,用自己最后的力气,道:“傻子!我来殉你。”
“真好!我们……我们——合葬。”
阿九是唯一一个听到愿望的人,所以阿九很成功的被讹上了,只是合葬并没有完成,因为他的尸体慢慢的消散了,风神这傻子可能忘了,这世间没有了风神的法力,一直用法力保护着的鲛人尸体会化成一滩水,准确来说是海水。
所以上一世并没有合葬,而这一世,他们成功的携手了。
*
慕容辞自爆因为风向没有改变,秦牧也没有察觉,两个月后。秦牧又回到了他的家乡,他想搞清楚,他的师弟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没有的!他几年前不是早就嫁人了吗?那天自己将她赶走之后,她不是就嫁人了吗?”
是的,徐染箐确实嫁人了,只是他嫁的是城中有名的纨绔,而他的父母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她嫁过去做妾室。要知道那纨绔啊,已经有七八个妾室了。
然后那丫头啊,宁死不从。在上花轿之后。
在花轿里面上吊自尽了。
秦牧回想着老者同自己讲的话,所以这十几年,他找了这么久的人,早就走了。
春日的小雨绵绵下着,沾湿了泥土。
他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使劲刨着,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大树底下刨出了一把剑,正是他在修无情道的时候用的那把命剑。
他应该也有十几年没有碰过了。
是,他早就该想到的。染箐是家里的庶女。她有什么能力?为自己做主。
他拔出剑鞘,对着绵绵的细雨,第1次哭出了声。
长剑抵在鼻梁上。
哗啦一声。
眼圈周围渗出丝丝血迹。
以我双眼,拟你肉身。
我逆天道,不负于你。
所以,这不仅仅是《清风与海》的故事。
也是,《无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