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再拜。
“敢问先生,商君之法,是好,还是坏?”
先生微微一愣,随后笑道:“秦有如今气吞山河之势,商君之法功不可没,自然是极好的!”
陆云再拜。
“那敢问先生,时至今日,商君之法是好,还是坏?”
只多了四个字,但先生却犹豫了。
以他之见识,岂能看不出商君之法正逐渐展现弊端。
“亦是甚好!”
听到先生这犹豫的话,陆云再拜。
“其实,从先生的口气中,亦看出了不是吗?这商君之法,其实百余年前,自是极好!但如今而言,却是天下之恶疾。”
全场哗然,哪怕是嬴政此刻也是瞳孔放大,一副震惊的样子。
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道:“你继续!将你的理由,说来听听!”
陆云对着四周拱手,轻语道:“不知道众位可曾听说过四个字?”
嬴政问道:“哪四个字?”
“作茧自缚!”
嬴政面色一惊,“你是想说!”
“不错!”
陆云点头。
叹道:“当年商君作茧自缚,商君之法就已出现端倪。秦法严酷,不仅对外,对内亦如此。当年秦民蛮横,不知国法,打架斗殴时常发生,内耗不止,因此商君之法适时而出,整治山民,此为正法,也为立法。”
话音一转,陆云正色道:“然多年过去,秦民早已遵纪守法,然秦法之严酷,依旧如初。商君一手推行之法却成为葬送他之推手,此可看出,秦法之无情,已然灭之人性。”
陆云问道:“公子,请问商君于秦有功吗?”
嬴政顿时愣住了,微微低头道:“大功!旷世奇功!功在社稷,利在大秦!”
“商君最后如何死的?”
嬴政瞬间脸色惨白,摇摇晃晃。
陆云扶住他,叹道:“这不是你的错!”
嬴政颤抖道:“五马分尸!”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是先生亦不禁闭上眼睛,感慨英雄落幕。
“有功之臣,法无法庇护之,此乃商君之法的弊端之一,秦法之严酷,早已令天下不满,若有朝一日,秦法天下普及,敢问先生,六国之民可愿从之?”
先生叹道,
“自是不愿。”
“先生,因此在下认为,商君之法可学,但不可推崇,可以为戒,切不可按部就班。在下并不全面否定秦法,但却认为秦法,该变了。尤其是如今天下局势逐渐明朗的情况下,是时候变了。当安抚人心为主!”
先生看着陆云,好奇道,
“你想以哪家治国?”
陆云拜首,“这,在下并无想法,此乃诸侯之策,在下小儿一个,哪里懂这些!”
言罢,坐下,露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
先生看着陆云,心中却是骂道:‘好小子,驳了我的面子,让我这堂课根本没办法讲下去,如今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一刻,他还真想打他一顿,不过如今才刚刚讲课,他又不好暂停,只能继续讲下去。
“咳咳!陆云说的也甚有道理,这商君之法,可以为戒,却不可过分推崇。你们可各自回去研读,引以为戒。今日先不讲这商君书,我们来讲讲这治国之道。”
嬴政看到先生因为陆云而临时改变今天的内容,突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说先生会打他了,这家伙真是招仇恨啊。
虽然,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治国之道,当今天下诸子百家唯墨与儒为两大显学。除此之外,亦有道家,法家,阴阳家,农家,兵家等百花绽放。法家讲究依法治国。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对周礼甚是推崇。墨家讲究兼爱非攻,人人平等。道家讲究清静无为,顺天道而行。其余诸家各有其思想。”
嬴政起身问道:“先生,诸子百家请问您更看好哪家?”
先生摸了摸胡子,故意看了陆云一眼,道:
“各有千秋,我看好推崇法家!”
“为何!”
“法家助秦有如今吞并天下之势,其效果之显著肉眼可见,观其他诸国,苟延残喘,若日暮之西山,岂非一眼即可看出?”
嬴政点头,深以为然,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又有何理由可辩驳。
这时,陆云又不爽了,嬴政被他这么一说,以后还不得罢黜百家,独尊法家。
法家虽然不错,但百花齐放才是硬道理啊,况且小孩子才做选择题,通通拿过来用不就好了!
“先生,在下亦有疑惑,不知先生可为我解之?”
陆云再次起身,拱手再拜。
嬴政愣了一下,突然苦笑了一下。
他懂了,陆云这家伙真就是个杠精,专门和先生抬杠的。
先生眼皮子跳了三下,心中骂道:‘好小子,你还真站起来了!’
表面上,他依旧是和和气气,
“说!尽管畅所欲言!”
“先生以秦之功效而言百家之学不如法,在下有一问:若秦之庄襄王乃周幽王之辈,秦可有今日之盛?当年郑庄公霸绝中原,其可是用的法家之学?若我记得没错,那韩国也曾以法家申不妄变法,其称霸中原否?”
“陆云!”
嬴政再次拉了拉陆云,因为他看到先生的脸色,黑了。
陆云看不到,自然是感觉不到这一点。
“?怎么了?”
先生黑着脸,“嬴政,让他讲!”
嬴政有些难为情道:
“先生!”
“让他讲,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能讲出什么!”
陆云再拜,“先生!在下以为,非诸子百家之学而强国,乃是因王道才强国!王道先于治国之道,因此王道兴,才有治国之道之所存。”
听到这话,先生面色再次凝重,
“继续!”
“秦之法道,因历代君王之贤,方才凸显其功。若是其出一位昏君,在下敢断言,秦未必能有今日之势。
天佑秦国,连出三位贤明之君,方有如今之伟业。再看诸国,只有守土之责,却无进取之心。就算有进取之心,却又受士大夫牵制,内忧外患,王道之衰弱,可见一斑。
王道之盛,齐有齐桓公,秦有秦穆公,宋有宋襄公,楚有楚庄王,晋有晋文公。其在位之时,国力之强盛,诸侯臣服,然如今,五霸不存,小霸亦失。山东六国,何来王道!秦有王道,六国无道,以有胜无,岂非秦胜之一筹?此与法,何干?”
听完陆云这一气呵成的话语,嬴政不禁为他鼓掌,道了一声:“彩!”
“彩!”
“彩!”
先生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那依你所见,难道只能期盼于世出明君,而不重治国之法咯?”
陆云摇了摇头,缓缓坐下,
“这倒不是!这只是在下的拙见而已!在下小儿……”
嬴政:“……”
眼看着陆云又要说一句在下小儿一个,哪里懂这些。
先生终于动怒了。
一拍案几,怒斥道:“给我站着!把话说完!”
陆云:“……”
他就说,先生会打他啊!
感觉到先生的怒意似乎压不住了,陆云只好硬着头皮道:“这就要看君权与法孰轻孰重了!若是有朝一日,法重于君权,则不出明君,亦可强国!”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大吃一惊。
法重于君权,岂不是说君王再也不能任性妄为,妥妥的就是后世的君主立宪制,对这个时代而言,几乎是不可能接受的。
先生深深的看了他许久,最后叹道:“坐下吧!”
陆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诺!”
刚坐下,嬴政就悄悄问他,
“当真只能如此?就没有他法?”
陆云点了点头,苦笑道:“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想了一下,陆云决定让嬴政更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啪!”
他将商君书的竹简丢在地上,并用力踩了几脚。
先生见此,脸再次黑了,嘴角抽搐,手悄悄的放在柳条之上。
陆云恍若未闻,而是问嬴政道:
“你可看出什么?”
嬴政摇了摇头。
“在我脚下,其宛若垃圾,而在君手中,却视若珍宝!这就是明君与昏君之念。只需要出一任昏君,这国法就会如同竹简一样,任其随意蹂躏。懂了吗?若是君权无制,所谓的国法,在其眼中不过是一卷垃圾而已!”
嬴政此刻若有所觉,今日他之震撼,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
“陆云!”
却见这时,先生已然勃然大怒。
陆云吓了一跳,感觉到先生语气中的怒气,他正打算撒腿就跑!
“我靠!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啪啪啪,一连三下,先生狠狠将柳条拍在他的屁股上。
陆云欲哭无泪,他只是讨论而已,有错吗?
最重要的是,先生怎么来的那么快,明明声音还在那么远,瞬间就跨过了。
撅着屁股,陆云哭丧着连道:“先生。你会飞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先生却怒气冲冲狠狠抽了三鞭子,道:“会飞!会飞!飞你个头!老夫这是轻功都不知道!以后出去,怎么死都不知道!”
捂住脸,本来陆云羞于见人,但听到这句话,立刻问道:“轻功?先生你这是逗我啊!”
又是狠狠抽了一下,先生恶狠狠道:“逗你!逗你!你以为你是谁?还老夫逗你玩!墨家非攻机关术,公输家霸道机关术,阴阳家阴阳术。道家天宗,人宗道法!儒家剑道!诸子百家,哪个好想与的,你以为你了解多少!”
“我靠!机关术!阴阳术!先生,你没骗我?”
先生终于发现了,陆云皮真厚,打了这么多下,他竟然还不疼。
“骗你个头!你小子,皮可真厚!”
陆云嘿嘿一笑,从屁股摸出自己旧衣服叠成的布条,“先生,我早有准备!”
嬴政捂住额头,头疼不已。
“你这家伙!”
先生脸再次变黑,恶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啊!”
片刻后。
陆云摸着屁股坐在原地,心中却久久不曾平静。
‘我就说这世界的医家不科学!果然不科学!这个世界竟然有内功,有机关术!’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
‘等等!那我知道的那些历史还有用吗?嬴政还会不会当上秦王?’
哭丧着脸,他真怕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救了嬴政不禁瞎了,还什么都得不到。
幸好,略一思考他就安下了心。
‘嬴政是位面之子,应该不至于如此!他的大腿应该还是很粗的。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世界,一个被架空过的历史吗?还是异世界?’
‘墨家机关术,霸道机关术?阴阳家!’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极大可能,
‘不会是!秦时明月的世界吧!’
一法通万法通,此刻他越来越觉得这应该是秦时明月的世界,虽然他看的不多,也忘记的差不多,但基本的内容还是记得的。
‘这个时期,这个时期?’
突然,陆云愣了一下,
‘好像,我还是不知道啊!’
哭笑不得,陆云这才记起秦时明月他妈的发生在十几年后啊!现在大概是公元前252年,天明现在估计连蝌蚪都算不上,他从哪里去知道剧情啊。
“唉,好像知道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这穿的,真是一塌糊涂。”
嬴政在旁边默默观察到陆云的脸色,只见其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完全和失心疯了一样,不禁担心道:“陆云,你不会被先生打疯了吧!”
“你才疯呢!我好着呢!”
既来之则安之,陆云此刻,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