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9年11月,一个大雾弥漫的周二,来自美国和印度的24位企业家相聚在华盛顿特区。在数小时的友好座谈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美国总统和印度总理的中间。
为了了解座谈会的最新进程,奥巴马总统和辛格总理走进我们的会议室,然后奥巴马总统逐一把美国公司介绍给印方。“英德拉·努伊——百事公司CEO(首席执行官)。”当他介绍到我的时候,辛格总理激动地喊道:“啊!她是我们的人!”
奥巴马总统微笑着,毫不迟疑地回应道:“哈,但她也是我们的一员!”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我获得了源自两位国家首脑的善意,要知道这两个伟大的国家都曾予我诸多馈赠。我依然是那个成长于印度南部小城马德拉斯、拥有幸福家庭的小女孩,年少时的所学与文化仍然深深地影响着我。我也是那个在23岁就踏上美国国土的独立女性,一路学习工作,最终竟然能够领导一家伟大的公司,实现了我认为只有在美国才能实现的美国梦。我既是印度人,也是美国人。
回首往事,我发现这样的双重性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两种力量互相拉扯,也在推动我步步向前。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权衡利弊、小心经营、隐忍妥协,尽一切努力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当然,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中,要坚守那些旧有习俗或一直按天性行事也并非易事。
家庭和工作一直是我定义自己的两个维度。我在1994年入职百事公司,影响我决定的、一个不绝对但很重要的因素是当时公司总部离我家很近。那时,我的大女儿10岁,小女儿仅1岁半,我先生的办公室也就在附近。考虑到通勤,百事公司的工作邀请就显得非常有吸引力。如果孩子有需要,15分钟内我就可以开车到学校或返回家里。当然,以上并不是我选择百事的唯一原因。百事是一家生机勃勃、乐观向上的公司,从我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由衷地喜欢上了它。而且我认为,这也是一个愿意与时俱进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我是一名女性、移民、有色人种。当我进入管理层时,我跟其他人都不同。在我开启我的职业生涯时,男女之间的权力结构与现在的截然不同。在担任顾问和企业战略专家的14年中,我从未有过一位女性老板或女性导师。不过,即使我被男权的习俗排除在外,我也绝不沮丧。当我的努力最终被认可时,我也能欣然接受。但是,当我加入百事公司时,一波又一波受过良好教育且雄心勃勃的女性开始涌入职场,我能感觉到世界正在变化。男女之间的竞争越发激烈,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女性以超乎我想象的方式改变着这场权力游戏。作为公司高层,我一直都在尝试预测和应对这一文化变迁。而作为一名女性和两个女儿的母亲,我愿意竭尽所能地推动这些变化的发生。
我的事业稳步向前,孩子们在渐渐长大。我也一直在努力克服那些无处不在的、属于职业母亲的困境。15年来,我的办公室里一直放着一块只有我的女儿们能够涂写的白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如万花筒一般的涂鸦和留言已经成为一种恒久的回忆,承载着我的亲人对我的提醒与鼓励。在我搬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用画布把白板的最后一个涂写版本复制了下来。“嘿!妈妈,我超级超级超级超级爱你。XOXOXOX。”“坚持下去。永远不要忘记有人深爱着你!”“今天要开心呀!”“嘿!妈妈,你绝对是最棒的!坚持做你正在做的事情!”这些由蓝色和绿色记号笔画出的卡通人物、太阳和云朵正在图画中快活地呼喊。多么鼓舞人心!
作为一名备受瞩目的女性CEO,我一遍遍地被要求在大众面前讲述工作和家庭间的冲突。有一次,我提到自己不太确定在女儿们的眼里我是不是个好妈妈——这不是每位母亲心中都会时常涌现的感受吗?印度的某家电视台随即制作了一档讨论节目,我并没有参与这个时长一小时的黄金档节目,但是节目主题竟然是“关于职业女性英德拉·努伊如是说”。
这些年来,我曾遇到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会为如何忠于家庭、职场及自身对成为好公民的抱负而焦虑。这些接触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发自内心地学习并吸收了人们对这类事情的理解。我开始思索,从人类的发展角度来说,家庭是怎样重要的一种动力所在。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成家立业、养家糊口是人类诸多压力的来源。
与此同时,我经常会收到邀请,与一群善于自我标榜的CEO,同时也是这个星球上最具影响力的领袖人物身处一室。我注意到,所有关于人们,特别是女性,如何苦苦挣扎去平衡生活与生计的苦痛故事仿佛在这个房间内彻底消失了。
这些产业巨头、政治家和经济学家谈论的都是如何通过金融、技术及飞向火星来改变世界。至于家庭——我们大多数人生活的核心,无论是混乱的、幸福的、麻烦的,还是珍贵的,在这里统统被抛于脑后。
这种认知脱轨的影响十分深远。数以亿计的女性每天都在被各种各样的决策束缚,全球各地的高管们却对女性在工作和家庭中承受的压力一无所知。女性很难获得提拔或指引,也很难做到同时把称心的职业生涯、健康的伙伴关系和好母亲的角色收入囊中。放眼当下蓬勃发展的市场经济,我们的社会和经济基本面完全可以支持女性外出工作,赚取薪酬。可是时至今日,那些对女性获取平等来说至关重要的因素,无论从经济地位还是安全保障上来说依然极不乐观。
从广义的角度来说,人们忽视了一个事实,职场仍然极其青睐那些往昔的“理想雇员”——没有家累、只需要填饱自己的快乐单身汉,仿佛职场的首要任务就是榨干我们所有人。而且,无论员工是男性还是女性,只要他们感到自己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企业的产能、创新力乃至利润就会因此遭到损失。与此同时,组成家庭的愿望也在消失。孩子们的在校时间短暂,育儿和陪护老人的假期缺失,人们必须消耗相当大的精力来处理这些让他们与现实脱节的、源于旧有制度的种种问题。
当然,整个国际社会都深受其害。许多焦虑的年轻人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残酷的现状,只好选择放弃生育。这不仅会对未来数十年的经济造成重创,而且于我个人而言,每每听到这些故事都会非常难过。尽管今时今日的我已成绩斐然,但是我最大的喜悦还是来自我的宝贝女儿们。我不希望任何人错过他们希望拥有的人生体验。
我坚信工作和家庭的对立必须得到解决。我们应该拿出前所未有的能量与智慧,好好聚焦于“照护”这一基础理念,把它当成登月计划一样的头等大事。首先要确保每位雇员都能享受带薪休假与弹性工作制,有预见性地帮助他们解决工作与家庭的悲喜动荡。然后,用我们最大的慧心,尽快地设计出最为创新、完善的幼儿保育和老年护理方案。
完成这项任务需要超凡的领导力。我认为,一个领导者的基本作用不仅是对现状做出反应,他更应该寻找塑造未来几十年的战略和方法,并帮助其他人接受现状被破坏带来的不适。我们需要来自商界精英和政界首领的智慧,也需要所有热衷于减轻工作和家庭负担的职场人的智慧。带着胸有成竹的达观和责无旁贷的使命感,我们就能改变世界。
改革虽然很难,但一路走来,我认识到,只要有勇气和耐力,加上一定程度的互相妥协,一切皆有可能。2006年,当我成为百事公司CEO之时,我开始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希望能够化解这个依旧靠销售汽水、薯片的公司与持续变化的市场之间暗藏的危机。我深知我们必须尽最大努力创造出一种平衡,既能支撑起王牌产品百事可乐和多力多滋玉米片,也能开发更多健康的食品。我们既要保证商店和顾客家里的储藏室有方便美味的零食和饮料,又要为对此造成的环境影响负起责任;我们既要吸引和留住每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又要保证百事公司对25万员工来讲都是很棒的雇主。这一任务被我称为“目的性绩效”(PwP,Performance with Purpose),十几年来我的每一个决策都基于这一目标,周全考虑,不断权衡,以保证百事能成为一家可持续发展的现代化公司。
2018年,在我离开百事公司的前几个月,我开始思考如何继续在未来的日子里发光发热。作为女性领袖的一员,我应该继续帮助人们跨越时代、向前迈进,于是我开始创作本书。我会忠实地描述周遭发生的一切,而不只是写一本自传。我会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我所有的经验和智慧,希望能够帮助大家解决生活和工作中的所有难题。
当然,本书不是那种生活工作问题手册,在我动笔之初,我很快发现关于工作和家庭的各种研究早已完备。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无论从事件的哪个角度,那些关于赡养家庭的争论(从产假、早期教育到代际问题)早已经被各种博学聪慧的专家汇总、分析、评价甚至解决。我不必在此一一赘述。
此外,截至目前,被我写入本书中的每一件事都是源于我本人的真实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