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震耳欲聋

陈平轻咳了一声，故意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你也知道，我现在虽然在京城上学，可是我的学籍还是在老家。

高考的时候，我必须要回到学籍地来参加。

只是，我偏科非常严重，也就英语能好一点。

我想过些天转学回县里高中上课，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

在此期间，我想让你帮我补补课，哪怕是临阵磨枪的那种也行。

即便最终的总成绩只涨了10分，我也会很感激的。”陈平话到此处，略微停顿一下，好让林招娣消化一下。

停顿两秒后，陈平看了一下左右，看到走廊里没人后这才说道：“你...你也知道，我爸妈一心渴望望子成龙，为此花了很多心思把我弄到京城接受更好的教育。

可是，我现在的成绩，别说是本科估计大专都够呛。

你说，我要是高考连个大专都没考上，我爸妈会多伤心！

我不像你，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

清华北大，估计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奢望。

我甚至现在都能想到，将来清华或者北大给你送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你妈不仅脸上有面子，甚至面子多到都能发光了。

以前，笑话过阿姨的人们，他们看着这份录取通知书，估计羡慕的眼珠子都能掉出来。

阿姨有你这么一个长脸的孩子，以前吃过的苦也值了。

而且阿姨不是说过，你那几个叔叔一直看不起你们。

到时候你拿着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直接回去给林叔叔的墓地祭拜一下，让整个村子都知道他的女儿出息了。

不过，你是你，我是我。

要是我妈知道我连大专都考不上，我真的就彻底完蛋了。

我很快会转回来上学，到时候你能不能花一点点时间帮帮我？”

陈平这一番话，满脸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求人办事的嘴脸。

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是想让林招娣明白，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你不仅不能死，而且要努力拿到一个好成绩。

用全国一流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去打曾经那些嘲笑过你跟阿姨的人的脸。

如果你就这样死了，估计未来几十年，都只能是村民跟那些亲戚口中的笑话。

就算为了你妈，你也要争口气，让他们这些人在羡慕中闭嘴。

只要能拿到录取通知书，曾经嫌弃你妈妈是不吉之人的亲戚，也就没理由拒绝你妈回到姥姥身边。

放在古代，清华北大这种级别的录取通知书，那可是能在族谱中单开一页的光荣。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任由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

就像北宋名臣范仲淹，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历史人物。

他的传世名作《岳阳楼记》可是初中全文必背的文言文。

可是有谁知道，这位大人物小时候也跟着母亲改嫁，并且改名为朱说(悦)。

按理说，在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潮之下，范家人怎么会容许把一个男丁带走。

这一走就是很多年，直到这位范大人考中进士。

随着范大人高中，范家人很快就让他认祖归宗，又从姓朱改回到姓范。

这中间，只有朱家人吃了暗亏。

白白帮人家养了这么多年儿子，好处一点没捞着。

范大人的事情，陈平不好说出口，因为现在他还在装作不知道阿姨已经去世的消息。

不过，即便没有范大人这个典故，林招娣的冰雪聪明也是一点就透。

果然，如陈平想的那样，林招娣的神情陷入到思考之中。

片刻后，当林招娣再次与陈平对视时，陈平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空洞，似乎有了一点点神采。

“你现在，模拟考能考多少分？”当林招娣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陈平内心算是彻底的放松下来。

至少在录取通知书到来之前，她应该不会再自杀了。

“3...300多吧！”陈平做为一名重生者，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回答的毫无底气。

1999年高考，京城一本分数线，理科460文科466。

只不过，身为河北人。

当年的重点理科线546，一般一本504分!

当年的重点文科线529，一般一本510分！

上辈子，陈平高考一共考了410分，勉强跨区域在京城上了一所大专。

可是现在，陈平自信英语能比以前考的好点以外，其它学科估计彻底凉凉。

上辈子高考410，这辈子能上300就是祖坟冒烟。

“啊？”林招娣这位常年680分左右的超级学霸，真的不理解为什么陈平都去京城接受更好的教育了，怎么还能考300多分呢？

而且听陈平有点发抖的口气，这300多估计也有水份，怕是只有200多分的水平而已。

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就算自己想要给他补习，可就他这200分的基础能有多少提升多少呢？

“那...那我尽力吧！”现在的林招娣已经不再想要寻死觅活，而是认可了陈平的话，决定好好考试争取给妈妈争光。

林招娣现在也已经想明白，不想让妈妈就这样带着骂名离开。

而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妈妈培养的女儿是多么的优秀。

同时也要让亲戚们看到，他们不想接走的自己，是何等错误的一个想法。

再者，除了给母亲长脸之外。

母女二人除了还欠陈平妈妈3000块钱。

除了钱之外，这么多年邮寄衣服鞋子之类的关爱，也是一份没来得及偿还的人情。

如今，能帮一帮陈平，也算是报答恩情的一种方式。

甚至再说的直白一点，陈平开口求自己帮忙。

就跟债主要求自己还债一样，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不还这份人情，陈家人会如何看自己，又会如何看已经离开的妈妈！

欠钱不还，自古以来就不是好名声。

林招娣自己不怕被骂，但是她不想再多一个指责妈妈，尤其是对母女二人很好的叔叔阿姨。

就凭这一点，她就必须要答应陈平给他补习。

只是，林招娣也能从陈平的对话中感觉到，陈家还不知道妈妈已经离世。

此刻，林招娣犹豫要不要把母亲去世消息说出来的时候，陈平那边又再次开口。

“你先回去休息，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陈平已经可以确认林招娣短时间内不会再寻死，所以可以抽身离开去做点其它的事情。

“那你去吧！我...我可以照顾自己。”林招娣其实心里还想提一下医药费的事情，可是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说，只能尴尬的看着陈平离去。

因为手上没钱，这时候说还钱的事，林招娣感觉张不开嘴。

其实真正让她张不开嘴的原因，林招娣除了想谈医药费的事情之外，还想跟陈平借点生活费。

现在想好好上学，争取拿到清华或者北大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全身上下一分钱也没有，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拿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又能如何安心的读书？

可张了张嘴，借钱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陈平走后没多久，林招娣觉得感冒发烧没必要住院浪费钱。

很快，林招娣找到了医生询问能不能出院回家休养。

三个小时后，下午1点！

陈平忙完了事情急匆匆回到医院。

只是刚到医院大门口，便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你...你怎么在这？”看着手中提着印有医院名称袋子的林招娣时，陈平惊讶过后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她主动办了出院！

“医生说我烧退了就没什么事，可以回家静养！

这是医院退的押金，还剩60块钱。

一共花了240，这一张是我写的欠条。

除了这次的医药费之外，借条还包含了过年时阿姨带来的3000块钱。

你放心，等高考完了我就找工作挣钱...”林招娣话还没说完，还没来得及提借钱的事情，陈平那边已经在骂人了。

“谁他妈让你办的出院？”陈平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心疼。

明明病情还没好，却非要硬挺着强行出院。

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不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吗?

我不就过年时说了些混蛋话，你至于把我当成外人，如此小心翼翼的‘懂事’吗？

谁稀罕你的懂事，谁稀罕你为我省钱。

陈平越是明白她的懂事，就越为自己的不懂事说错话感到后悔。

当时，怎么就没听出来，她妈妈在病床上有托孤的意思呢！

不过，陈平知道自己有错，但是她就没错吗？

她现在的状态，说难听一点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现在有人关心，为什么还要如此倔强，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

突然被骂，林招娣看看陈平，再看看来往进入的行人。

手中提着印着医院名字的塑料袋，低着头窘迫且沉默的站在那里。

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在被大人训话。

她的发烧虽然退了，但是整个人还很虚弱。

看着林招娣还没有恢复血色的脸，再看着她满脸的尴尬。

陈平拉着她想继续去住院，可是林招娣却眼神哀求的看着陈平，用恢复不多的体力对抗着陈平的力气。

被亲人数次抛弃的她，现在非常害怕成为别人的累赘跟麻烦。

哪怕只在医院住一天，她也会因为住院费辗转难眠。

看着陈平还在因为自己办理出院而生气，林招娣主动上前两步靠近陈平。

近距离看着陈平的眼睛，林招娣能感受到陈平的真诚与发自心底的关爱。

这与叔叔，舅舅，还有继父村里人看自己的冷漠眼神完全不同。

母亲的突然离世，全村人的谩骂，叔叔们的不闻不问。

好不容易等来了亲舅舅，这是她亲近的亲人。

可是还不等受够了谩骂指责的林招娣，想跟舅舅哭诉一下委屈时，却听到了舅舅们更加冰冷的话。

外人可以骂她丧门星，可是亲舅舅为什么也说同样的话。

亲舅舅的抛弃，让林招娣觉得自己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从那时起，她不敢再轻易放下心防展示脆弱跟伤口。

因为她明白，展示给别人看的脆弱跟伤口，只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可是这一刻，感受着陈平的真诚与发自心底的关爱，林招娣内心的脆弱再次被触动。

林招娣含着眼泪，主动上前两步拉住了陈平的手哀求着说道：“哥，送我回学校吧！我已经好了。”

这一声哥，仿佛林招娣的内心深处，一只胆怯的小手想要拼命抓住人间的美好。

若不是走头无路，若不是内心凄凉无助，有谁会甘愿结束生命。

哪怕只是一点点温暖，林招娣的潜意识都想拼命抓住。

此时的林招娣，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是陈平却仿佛能听到她心底撕心裂肺的哭声是那样的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