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仅七岁的我独自遗失在漫长的黑夜里我不害怕,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中奔跑我不害怕,此刻娘轻声低语说出来的话,犹如晴天霹雷在我耳边炸裂,让我的神经极为强烈的震颤与拉扯着,随之我的血液如翻江倒海般在我体内沸腾起来,这种感觉很难描述,犹如极寒的冰块在瞬间毫无征兆地断裂,犹如酷热的物体到达极限将要燃烧起来。好在我没有晕厥过去,我只是瘫坐在地上,虚弱地喃喃自语:“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此刻,我的脑子一片混沌,但是余晨光的脸庞却如此清晰地出现,他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如一颗救命稻草,我尝试着用潜意识去抓住这束光,抓住这颗稻草,只是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如遥远的天边又传来一声闷雷,瞬间熄灭了这束光。
“这事已经板上钉钉,实锤的事情,大年初二有人带着聘礼上门提亲!”爹走过来,阴沉着脸,手上拿着棕色烟斗,烟斗上的旱烟袋子在空中晃来晃去,晃得我眼晕,顺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来支撑着我倚门而坐。
娘扑过来,跪在我身边,搂住我的头,不让我的脸贴近冰冷的雪地,而此刻,冰冷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感觉自己已经是一块冰。娘随即大声喊着哥哥的名字,哥哥从奶奶屋子跑出来,抱起瘫在地上的我,走进屋子,把我放在炕上,娘跟在后面,替我脱掉鞋子,搓搓冰凉的脚,继而把我的两只脚放进被窝里,仔细掖着被角。冬天的炕头是最暖的,而此刻的我,仿佛睡在了冰窖里。
我呆呆地平躺在炕上,两只眼睛空洞而无力,盯着屋顶的那根梁一动不动。屋内安静下来,只有爹吧嗒吧嗒地抽烟声。哥哥一直未说一句话,给我造成这种致命的伤害他心知肚明。以我的学习成绩考个好大学毋庸置疑,而大学出来我的人生轨迹会发生质的变化,会脱离这个重男轻女的家,而距离高考仅仅只剩半年时间。
只是哥哥与爹娘都不知道,不参加高考,不仅毁了我的前程,还切断了我与余晨光之间仅有的一丝希望。而这两者对我来说,都是致命一击,让我难以承受。仿佛一直溺水的人,挣扎着快要上岸,又被一记闷棍打入水底,下沉,不断地下沉,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与机会。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饭,晚上也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时总是泪湿眼眶。奶奶扬言如果我不答应这门亲事,她会搭上自己的这条老命。爹叮嘱娘看紧我,别让我偷偷跑了,这死妮子胆子大,主意正着呢!而我没有一丝力气去挣扎去逃跑。
第四天,娘去做饭的时候,哥哥走了进来。
“小七,喝口水吧,你不能再绝食了!”哥哥端着一杯水,冒着热气。
我动了动胳膊,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哥哥见状急忙把杯子放在柜子上,扶我坐起来,端过杯子,吹了吹,放在我嘴边:“慢一点喝…”
我喝两口要歇一下,让水一点一点顺着我的口腔滑入我的体内,补充着这三天以来滴水未进的身体。喝完水我再次躺下,哥哥跑到厨房,给我端来一碗面片,一碗面吃完,我感觉有点力气。我知道反抗没有用,这次面对的是整个家里的成员,而且娘也是给我说了好多软话,求我这次帮帮哥哥,夏家就这一根独苗,奶奶也急着抱重孙。
“能给我说说,我要嫁给谁?”这是我绝食三天后,做了最后的妥协。我认命了,我改不了命。只是想起余晨光我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你等等,我去叫娘!”哥哥始终难以面对我,他转身跑了出去。
我再次躺下去,眼泪顺着眼角流出,落在枕巾上。本来答应余晨光的妈妈,只要余晨光不找我,我会自动退出,而家里瞒着我搞出改变我命运的这件事情,冥冥之中注定我和余晨光这辈子再也无缘。
娘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我吃完面片的空碗,脸上略微露出一丝笑容。娘在围裙上擦擦手,取下围裙,搭在屋子横拉的绳子上,脱掉鞋子,上炕,坐在我旁边,用手抚摸着我前额的头发:“娘知道你委屈,只是女人这一辈子,书念多了也没用,大学出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娃娃,有个娃娃,就把你的心牵住了,你再也没有别的心思了。”
“我只想知道,我要嫁给谁?”我打断娘的话,一个大字不识,一辈子只知道做饭种地的农妇思想中,嫁给谁都一样,嫁给谁都是生娃过日子。
“娘为啥答应人家,男方家境好,两个姐都出嫁了,就他一个儿子,是家里的宝贝,所以你嫁过去人家也稀罕你。”娘说着眼里泛着光,仿佛笃定我会过上好日子。
“人家条件这么优越,为啥看上我?”我淡淡地问道。
“你长得好看呀,他一眼就看上你了!所以咱家要什么他都答应。”
我惊诧于他怎么见过我,娘说先是看了照片,然后专门跑到学校看了我,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娘说托媒人说的,只是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闪烁其词,后来我才知道,都是叶晓蕾的主意。
叶晓蕾知道我家拿不出大气而厚重的彩礼,打起歪主意,他们小区的秦伟峰,对她有爱慕之情,只是她看不上而已,嫌弃人家个子低,长相平平。于是心生一计,和我哥商量此事,哥哥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是迫于叶晓蕾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夹带着威胁,总是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我哥才勉强答应。剩下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作安排,先从我哥手里拿来我的照片,秦伟峰看着满意,再去学校从侧面打听到我,蹲在宿舍门口从头到尾看个够,只是当时的我拿着一本书,边走边看并未注意到他,见过我本人之后更是满意。
于是叶晓蕾大胆地要彩礼,她知道秦伟峰家境好,家里就一个儿子,舍得花钱。最后的操作是秦伟峰搬到我家给我的彩礼,我哥再原封不动地搬到叶晓蕾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