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突围,被发现是无可避免的,只不过是迟一点,早一点的问题罢了。
所以,朱慈烺才会在突围前,想方设法,至少筹集到一人双马,否则稍有意外,他就很难摆脱顺军的追击。
要知道,顺军虽然还没有无敌于世,但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流寇了,整个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警戒部署,都是有一套规范的。
这样的哨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哨骑来检查,放出当夜的执勤口令联络,为的就是避免如今这种情况发生,而大军却毫不知情。
不过,现在因为城西,城北新破,靠近关卡的部分哨骑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趁乱混进了城中,朱慈烺突破那道关卡之后,只遇到了三个伏路军。
而这些伏路军看着猛冲而过的几十骑兵,也都不敢贸然上前阻击,只是朝天发射了红色的信号弹,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朱慈烺带队离开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领兵突围的是大明皇太子,否则无论如何,都要上去搏一搏了!
不仅是为了功劳,让大明皇太子从自己防守的地方突围,这个罪责原本就够杀头了。
常登贵驱马在前,他对付这些前明军老伙计们设置的陷阱,根本就是游刃有余,最终只损失两匹战马,就闯出了一条安全的通道。
至于好一会才发现事情不对的顺军营寨内,几个刚刚投降顺军不久的前明军军官正在拼命掩饰,只说是东直门的守军狗急跳墙,怂恿两个李自成派来监视他们的顺军军官出兵反击,以掩人耳目。
而那两个顺军军官自然不信几人的话,再三逼问之下,终于知道了是城内的残兵冲破关卡,已经突围出城。
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他们乐于看到的,新朝初立,这种时候无功本身就是过,要是还犯错误,他们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于是乎,两人一边派出哨骑追击,一边着手开始反击东直门,想要将功补过。
而被委以重任的前明军军官一听到只派出二十几个哨骑的命令,立刻就明白了两位上官的意思。
追击,必须狠狠地追击!
朱慈烺并不知道这些老兵油子的心理思路,但也丝毫不敢懈怠。
毕竟,他们冲击关卡的时候,表现得太猛了,一看就是京城中仅存的精锐,绝对会引起顺军的怀疑。
一行人马狂奔出了近百里,快要天明的时候,才敢暂时休整,缓一口气。
当然,他也大抵猜到了东直门的守军会成为替罪羊,无论什么时候,锅都是得有人来背的,更何况这还是一群刚刚发了点大财的弱兵。
不止如此,常登贵在天快亮的时候,还按照朱慈烺的命令,又沿途丢下了好几袋金银珠宝,打算以此拖延顺军骑兵的追击。
如果追击的是顺军大部队,人多眼杂,而且可以分兵处理,扔下这些金银珠宝或许没有用,但大部队本来就追不上他们。
若是顺军的小股骑兵,对于这些撒到地上的金银珠宝,恐怕就很难不动心了。
换言之,无论是何种情况,顺军都不可能追得上,除非他们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圣人。
而这个时候,随行护卫的所有士兵,对于身上带着的财物,也不再贪恋,对朱慈烺的命令,更是无条件服从,甚至不再有任何犹豫。
毕竟,突围成功之后,朱慈烺画的大饼都有了实现的可能。与此同时,经过了实战检验,他成功带着众人逃出生天,威信自然也随之牢固地树立了起来。
至于南下路上的其他艰难险阻,看着皇太子殿下一路上都十分淡定的表现,其他人也纷纷吃了定心丸一般。
再接下来,就是南下的路线选择了。
不过,在此之前,朱慈烺看着李邦华,最终还是劝道:
“孟翁,你先坐下休息一会,这种时候,不必在乎那些虚礼。”
“殿下,老臣没事,老臣……呕——”
一夜奔驰,李邦华下马的时候,走路已经不稳了,如今被朱慈烺的两个贴身护卫扶着,才勉强站立。
毕竟,两年前在江南剿乱的时候,他是一群人前呼后拥,虽然也日行数十里,前后数月,但终究是步军行进,哪里像现在,短短半夜,就策马疾驰了近百里。
朱慈烺见状,也不驳了这个老爷子的面子,直接挥手将周世显和常登贵招来了。
“北直隶和山东部分州府,应该都已经被顺军招降了,咱们只有到了徐州,才能算是安全。
不过,从顺军集中在京师外的兵力来看,李自成应该没有分出多少兵力,各州府和驿站应该也只是原本的朝廷地方兵马,可能连衣甲都没换。”
如今,顺军的主力都集中在北京,天津两座大城,以及保定,静海这两个陆路和运河交通枢纽,还没来得及控制这些城池间的中间地带。
朱慈烺突围之后,一开始是计划直接南下位于北京和天津之间的东安,在周边的驿站或者村庄,获得继续南下所需的补给。
当然,东安周边也并不安全,在那里获得了补给之后,他得迅速南下,折向河间府,然后根据沿途驿站的具体情况,再决定是陆路,还是通过运河南下。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要确保不惊动已经被顺军攻陷的各州府驻军,里面驻扎的顺军兵马虽然基本上只有百余人,或者数百人马,但静海还有郝摇旗所部,一旦被缠上,依旧十分麻烦。
换言之,突围出京才是刚刚开始,朱慈烺南下的一路,还得克服重重困难,而且必须在二十五天内南下,否则福王一上位,他这个真太子也只能是假太子了。
“殿下,就怕那些地方官府都已经投了闯贼,咱们要不直接打着闯贼的旗号,说不定一路上也安全些,到了东昌府之后,再换回来。”
常登贵顿了顿,然后又拱手抱拳道:“沿途一路上的驿站,末将担心也没有什么马了,怕是最后还得走运河,在船上到底是行动不便的。”
“闯贼有一路就是从河南出发,经由北直隶围困京师的,路上的驿站,怕是都被洗劫一空了。”李邦华渐渐缓了过来,这个倔强的老头子并没有下去休息,而是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此时也忍不住出言道。
而常登贵得了李邦华的肯定,紧接着又道:
“末将手下有人是青县出身的,那里的漕帮或许可以一用,走运河虽然有些不便,但日夜兼程的话,到达徐州应该只需要不到十日。
而且,若是路上有漕帮的掩护,也会安全很多。这些漕帮中人,常年走南闯北,沿线的各路豪强,基本上都会给面子,获得补给也会简单很多。”
周世显对这些没什么了解,但他到底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在这样的场面也丝毫不怵,而且会自己给自己找话。
“可惜三千营的精锐夜不收和仅存的战马,大部分都被李阁老带走了,臣此前在京中招揽人手的时候,原本还想招揽一些夜不收的,但一个都没找到。
若是能获得一两百匹京营的军马,咱们直接快马疾驰,一路南下,十一二天就能到进入南直隶了。”
“是啊,若是三千营的陈阎罗和他的那队兄弟能护卫在殿下身边,南下之事便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常登贵一脸可惜道:“只可惜李阁老当初誓师出征时,直接将三千营和神机营的大部分人马带走了,陈阎罗名声在外,听说第一个点的就是他。”
其实,要是李建泰不带走京营的那几千兵马,特别是其中仅存的几百精锐,李自成攻破昌平的时候,京营还是凑得出护卫崇祯南下的兵马的。
当然,也仅限于崇祯皇帝,皇后和皇太子朱慈烺,以及另外几个皇子公主,北京城内的各种朝廷机密和国家统治所需的档案资料,自然是带不走的。
大明王朝定都北京两百多年,若是把这些东西全部带走,恐怕没有几千骡马车辆,根本做不到。
朱慈烺听了周世显和常登贵的话,并没有进一步询问三千营和所谓“陈阎罗”的详细情况,李建泰带出去的那支京营兵马,大部分都已经投降顺军了,还有部分逃回了京城和南面,他就是问了也没用。
“此番南下,便是只到徐州,路程也有上千里,艰险和困难自然都是免不了的,本宫从来没想过可以一帆风顺。
但任它千难万阻,本宫自有列祖列宗护佑,逢山便开路,遇水就架桥,任何艰难险阻,都必定能化险为夷。”
朱慈烺心中原本就有了计划,现在只是要集思广益,查漏补缺,最后做出调整和选择,同时也是给手下的这些兵将,再打一打气,振奋振奋他们的信心。
他环视一圈,最终一锤定音道: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京城的顺军大抵是追不上咱们了,这一路上,无非就是两个选择,有马咱们就走陆路,没马咱们就走运河,两者各有利弊,但都可以接受。
南下的这一路,本来就该因势而变,无须拘泥于某个计划。等到了徐州,寻到了驿站,咱们再换马,直接南下中都,寻到兵马护卫,一切便稳妥了。
现在,本宫打算先按原计划去东安,看看那里的驿站情况如何,若是情况不乐观,就直接南下青县,在那里找船......”
朱慈烺的语气依旧沉稳,李邦华,周世显,常登贵三人,以及围在四周林昌峰兄弟俩,京营和锦衣卫们闻言,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如今,只要朱慈烺一说话,他们就觉得心里有底了,李邦华看着临危不乱,即便是彻夜奔驰突围,依旧气度不减,运筹帷幄的皇太子,原本因为彻夜奔驰而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心中更是欣喜——吾皇有雄主之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