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对于吴三桂和辽镇,一直是十分重视的,开出的招降条件也非常丰厚。不仅吴家父子皆可封侯,全军每人赏赐一两银子,发四个月口粮,还单独赏赐了吴家上万两金银和一千匹绸缎。
要知道,李自成麾下的田见秀,刘宗敏等心腹,也不过只是个侯爷。此前山西,北直隶等地的降将,也不过发放了三个月口粮。
李自成和辽镇兵马打过不少仗,深知对方的实力,吴三桂手下的这支兵马,远不是南面的左良玉,刘泽清,高杰等残兵败将可比的。
而且,此时退入山海关的吴三桂所部一旦有变,直接威胁到的,就是北京了。这对于李自成来说,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必须立即处理。
“吴三桂难道是知道了崇祯太子南逃的消息?”
宋献策拱手拢袖,说罢又眯着眼睛,进一步分析道:
“否则,他不该如此出尔反尔的啊!其部今日一早,便已经抵达玉田县,距离京城不过两日的路程。”
“如果整件事情,真的都是李邦华一手谋划的,以他的手腕,这绝对有可能。”牛金星一想到郝摇旗被李邦华一战斩杀了百余骑兵,也随即出言道:
“吴三桂其部尚有两三万战兵,其中精悍马兵数千,若是退回山海关,据坚城而守,可不好对付。”
无论是宋献策,还是牛金星,眼界见识都太过短浅,根本没考虑到满清这一强大的力量对局势可能产生的影响。
“恐怕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李自成点了点头,赞同道:
“不然,吴三桂这支没有粮饷的孤军,除了朕,还能投靠谁?难不成他还能举兵东进,去投了关外的鞑子?他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牛金星听着李自成的语气,知道对方动怒了,连忙又献策道:
“陛下,既然如此,那吴三桂就断不能留了,他的一家几十口人还在咱们手中,臣觉得可以再让吴襄写一封信,迷惑吴三桂,然后再派一员大军,领军灭之!”
在原本历史上,多尔衮一直到四月六日才起兵,崇祯尸体和朱慈烺都被大顺军俘获了,再加上吴家几十口人都在自己手上,李自成完全没想到吴三桂生出了异心,只以为对方出尔反尔,含含糊糊,是因为想要更好的条件。
殊不知,问题就出在吴襄的那封明褒暗讽的劝降信上,吴三桂看了之后,根本就没有相信流寇起家的李自成许下的任何承诺。
要知道,吴家和祖家,在这十几年间,早就成为了辽镇的实际控制者。
如今,祖大寿都已经投靠了满清,虽然因为年纪太大,没有再亲临战场,但他的子侄,也就是吴三桂的表兄弟们,却是一个比一个积极为满清效力。
而吴三桂父子俩,和祖大寿一直都有书信联络,如果大明没有亡,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投清的,但如今局势大变,满清的强大军力又使得他们无比畏惧,投清也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在吴三桂看来,作为洪承畴的手下败将,李自成麾下的军队,是打不过鞑子的,他就算受封大顺的侯爷,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此同时,李自成虽然知道辽镇兵马不好对付,但以吴三桂现在的实力,他想要击败,也根本是易如反掌。
而且,现在朱明太子已经成功突围南下,吴三桂对于李自成来说,就不是一定能招降的了。
“宰相说的不错。”李自成目光忽然变得凶狠起来:“吴三桂若是再讨价还价,朕一定不能饶他。”
“东征以来,战事太过顺利了,看来还是得打一场大仗,否则这天下的宵小,还真不知天命了。”宋献策随即恭维道。
“陛下,若是那吴三桂还不降,臣一定领军将那支所谓的辽兵杀光,再将吴三桂那狗日的擒到陛下面前。”
刘宗敏此时根本不把吴三桂放在眼里,对方真正的精锐不过是那几千骑兵,但大顺军当前可是有上万骑兵。
李自成听了,脸上的怒气稍稍缓解,随即又对着刘宗敏道:
“吴三桂不足为惧,让唐通提高警惕,守住山海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收服南方诸省,特别是江南的钱粮,必须尽快到手。
山东是必须要立即接管的,传朕的旨意,让郭升,赵应元,董学礼三部沿着运河,继续加速南下,以最快速度接收山东,最好是能控制住徐州。”
“是,陛下!”刘宗敏听罢,当即应道。
“另外,追赃助饷之事,明日展开之时,务必要温和一些,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不要滥杀无辜,用刑也需慎重,以免产生冤案,弄得民怨沸腾。”李自成重新坐回龙椅之上,看着手中的一份奏章,叹气道。
“臣遵旨!”刘宗敏又拱手抱拳应和道。
大顺虽然短时间内接管了整个山西,河南北部,以及北直隶的大部分州县,但基层力量不足的问题,也显而易见。
每个州县仅有新任知县带领的数百兵马,这样的薄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压制地方的豪绅。
如今,李自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想着调整政策,稳定内部,可山海关和朱慈烺的事情,又使得他抽不开身来。
“陛下!”
这个时候,牛金星突然出列,一开口就直接震惊了众人:
“臣以为,是时候为崇祯帝,前皇后,前太子举行大葬,并将此消息,昭告天下了!”
......
李自成派往接管山东的郭升,赵应元,董学礼等部明廷降兵虽然相比原本历史,已经提前从北京出发南下,但数千兵马,又缺少船只,速度依旧不快。
此时的山东,因为刘泽清和各州县官员南逃,正处于一种权力真空的状态,大部分地方都是依着惯性在运行。
而且,山东的绝大部分州县,如今名义上依旧处于大明的统治,虽然有不少地方豪绅在不停地打探北面的消息,但如此乱局之下,从北直隶逃难而来的人传出的消息千奇百怪,谁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京城到底如何了,闯贼有没有进城,崇祯皇帝是不是出事了......
临清城外,一艘大船的甲板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抛放锚链的叮当碰撞声,船身随之一阵摇晃,不过很快就慢慢停住了,从船头走来的周世显轻轻敲了敲舱门,在外面拱手抱拳道:
“启禀殿下,临清到了。”
临清是继东光,德州之后,朱慈烺南下休整的第三站,这里也是他计划中招揽随行纤夫,整顿兵马的地方。
进入山东,到了临清城之后,整个南下的行程便已经近半,此时北京的顺军主力基本上没有再追得上来的可能。
临清是运河的钞关所在,江南各地运往北京的货物商品,几乎都得经过它,正常年景里,临清一年的钞关收入十倍于山东田税,“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的称号,可谓是名副其实。
朱慈烺打算在此地完成招兵扩军和补给,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自然不会把滞留在临清的钱粮物资留给顺军,所以在下令船队停靠临清之前,便已经让陈福率骑兵先行一步,控制了临清钞关还在当值的官员,随即开始查抄临清钞关的仓库。
与此同时,临清城内仅存的二十几艘官船也随之被征用了,加上一路上搜罗来的各州府船只,林家寨南下船只的回笼,朱慈烺此时的运力已经扩大了一倍不止。
钞关仓库和临清县库中,此时还存有新搜刮的上万两白银,以及数量可观,原本要运往京城的粮草,甚至还有一些布匹,茶叶和烟叶......
若不是山东经过了“吴桥兵变”,这些年又受到了流寇,乱兵的影响,人口锐减,经济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再加上刘泽清和各地官员南逃之前,还劫掠了一番,临清钞关仓库中的钱粮,还会更多。
要知道,大明的财政体系十分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一笔糊涂账,加之官僚腐败,账本上临清每年的钞税是五六万两,但实际上可能高达五六十万两白银。
这可是大明王朝数一数二的钞关,江南运往京师的无数商货财富都会途经。
而查抄的物资,朱慈烺也不会吝啬,无论是银子,粮草,还是烟叶,布匹,他都打算在招募兵马之后,全部用来犒赏将士。
不过,这些赏赐得集中起来,在一个合适的时机,统一下发,否则就无法控制军纪,更无法确立威信了。
林永安一路上都在利用自己此前积累的人脉,派出了几十名寨中子弟联络沿途的纤夫头领,如今临清城外的码头附近,陆陆续续汇聚的纤夫和家属,接近五千人。
这些纤夫大部分跟着船队走了数百里,日行上百里,全都是体力,组织度最强的,每支队伍的头领,也都在各自的队伍中,具有极强的威信。
要知道,林永安在联络到他们的时候,只根据家口,提供了走到临清的口粮。从刚刚开始到现在,能跟上船队的,恐怕只有不到三成,大部分都是没有家口的。
而运河沿岸,随着这些纤夫的到来,很快陆续支起了大量简陋的窝棚,使得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运河枢纽,现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靠岸,放舢板。”
二十艘大船率先抛锚,李邦华和周世显一起,带着麾下的锦衣卫和京营士兵率先上岸部署,一方面是接管钞关原本的官员胥吏,另一方面则是派人通知林永安,准备征兵的具体事宜。
朱慈烺刚刚走出船舱,便听到了一阵吆喝声,然后在林昌平和一众全副武装的护卫簇拥下,直接往甲板上走去。
湛蓝的天空下,他环视了一圈岸上正在搭建窝棚的纤夫们,以及船队后,还在源源不断跟来的纤夫队伍,嘴角微微一咧,满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