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丑时,天空中乌云笼罩,大地漆黑一片,吕家寨西面大门的拒马前,几个悬挂在木杆上的昏暗灯笼正在呼啸的北风中不停摇晃。
吕家寨大门两边,院墙的垛口上,几个正在站哨的寨丁缩靠在墙后,正杵着长矛打瞌睡,困得就连挖眼屎,都不愿意睁开眼睛,脑子更是一片混沌。
这个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正是一天中人最疲惫的时候,同时也是夜袭的极佳时机。
朱慈烺已经带着手下几乎所有兵马来到了吕家寨外围,只留下了李邦华和几个甲兵在林家寨看管人质,而林家寨的寨丁,也几乎全都集结了起来,跟在大军后面。
周世显和陈福原本还想要分兵保护朱慈烺,让他待在安全的后方,但一开口,就直接被他否决了,这种时候,不集中兵力,一举歼敌,还瞻前顾后,分兵他处,绝对是兵家大忌。
常登贵和李邦华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都已经充分了解了朱慈烺的性格,对这个皇太子殿下,更是充满了信心,最关键的是,两人都是知兵的,很清楚打仗的时候,集中兵力的重要性。
周世显的出发点虽然是好的,万事都以储君为重,但他对于行军打仗,基本上还是纸上谈兵,陈福则是心有顾虑,所以一看周世显当了出头鸟,也赶紧附议。
不过,无论是周世显,陈福,还是李邦华,常登贵,实际上都只有提出自己意见的权力,南下的一切大事,最终决定权都在朱慈烺手中。
而他不仅仅不打算分兵,还将率领护卫军主力直接跟进,亲临一线督战,以振奋士气,完成这关键的一击。
这股顺军骑兵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朱慈烺南下的计划,如果不能歼灭对方,他冒险收拢陈福所部,刚刚获得的一点安全感和主动权,将会瞬间荡然无存。
最关键的是,如果南下的计划遇阻,他无法赶在卢九德拉拢高杰,黄得功,刘良佐等军头,拥护朱由崧登基之前掌握江北的军队,那南下就将毫无意义了。
吕家寨的布局其实和林家寨相差不大,林永安进去过好几次,对于寨中的情况也基本有些了解,但要完成突袭,还得从吕家寨寨丁那里,拷问出一些关键信息。
朱慈烺的计划并不复杂,打探清楚那股顺军骑兵所在的位置之后,直接突袭歼灭,至于吕家寨中的数百青壮,在披甲的精锐战兵面前,根本不足为患。
陈福,林昌峰都被朱慈烺派做了前锋,两人各领着五名军中最强悍敏捷的夜不收,此时已经摸到了吕家寨大门前五六十步的位置。
林昌峰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陈福,对方如同铁塔一般高大,比他那个狗熊般强壮的弟弟看起来还要猛,而且身手十分敏捷,现在正得皇太子殿下的看重,这让他多少有些不服气,心中暗暗憋着一股劲。
常登贵和周世显领着主力,跟在了朱慈烺身边,林永安和两个儿子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两百多名寨丁也跟在了后面,这么一大批人马夜袭,从寨门进入才是最快的。
此时的夜晚依旧十分寒冷,前锋的十二人身上除了一件棉甲之外,还有一件锁子甲,脸上都抹了草木灰,脚下则是套了棉布,在黑暗中行动起来,没有足够经验的夜不收根本察觉不到。
这些京营精锐对于顺军并不算畏惧,特别是如今敌明我暗的情况,陈福和林昌峰确定周边没有顺军部署的暗哨之后,随即开始往前移动。
呼啸的风声中,十二个人很快就摸到了吕家寨大门两边的院墙下,相互间几乎不用任何交流,就悄无声息搭起了四架长梯,梯子两头都包着厚厚的棉布,碰到土墙的时候,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福把云梯刀衔在口中,用力轻轻压了一下架起来的长梯,确定足够结实后,才轻手轻脚往上爬去,梯子虽然还是发出了叽叽呀呀的响声,但此时正打着瞌睡的吕家寨站哨寨丁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很快攀上院墙,然后从垛口小心探头出去,确定墙垛后的哨兵全都在打瞌睡之后,随即朝后比了个手势,紧接着就跳上了墙头。
陈福身后跟着的五人也很快上墙,他们先是取下口中衔着的云梯刀,然后悄无声息地穿过面前并不宽敞的院墙通道,摸到了那几个站哨的寨丁身侧。
林昌峰也毫不示弱,他带着手下的人,几乎和陈福同时完成了动手前的战术动作,两人在墙头同时挥手,手下的十个士兵当即动手,一边掐住那些寨丁的脖子,一边用云梯刀刺向他们的心脏,动作干脆利落。
墙头上的八个吕家寨寨丁既无甲胄保护,也没有任何警觉,在睡梦中就被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杀死了,每一个死前都瞪着惊恐万分的眼神,但身体却只能条件反射般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喉咙便被一双双铁钳被猛地捏碎。
在专业的野战军队士兵面前,这些寨丁根本毫无反击的能力。
很快,陈福和林昌峰就带人活抓了寨门后的那三个寨丁,前者负责拷问入寨的顺军情况,后者直接打开了寨门,并出去接应此时正在外面黑暗中蛰伏的大军。
陈福如铁般冰冷坚硬的大手掐着被他压在寨门墙壁的那个寨丁喉咙,全然不顾对方惊恐的眼神和颤抖的身体,一边轻声威胁对方安静,老实交代,一边抬手将云梯刀的刀尖抵到了对方的额头,刀尖轻轻刺入皮肤,伤口处旋即流出了鲜血,顺着鼻子最终滴到了地上。
那个寨丁看到如此高大凶横,黑夜中突然冒出,如同恶鬼一样的敌人,早就已经被吓得哆哆嗦嗦了,此时额头处的刺痛传来,完全就是呆住了,问什么就答什么。
陈福分别拷问了三人,确定几人都老实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情况之后,随即下令将他们杀死,然后和林昌峰一起,把外面的军队迎了进来。
林永安熟悉寨内的布局,亲自带着他们直奔顺军所在的西院而去,陈福和林昌峰依旧是先锋,他们很快就摸到了西院门前,院门口有两个顺军正站在拒马后执勤,里面应该还有好几个在看马的顺军。
吕家寨西院一般是用来接待商客的,现在春汛刚刚开始,客人并不多,里面住着的全都是那支顺军骑兵,院子内带着一个极大的马厩,可以放三百多匹马过夜,必定会有人彻夜看着。
“我带七个人从侧面搭梯翻进去,解决掉里面醒着的闯贼,你带另外三个人在外面扮成吕家寨送东西的寨丁,把那两个站哨的闯贼也解决掉。”
陈福从吕家寨西院院门处收回目光,对着林昌峰吩咐道。这支顺军看起来战力不弱,虽然警觉性不高,但也不算完全松懈,基本的岗哨都部署着,他们必须要小心。
林昌峰虽然心里对于自己要被对方指挥有些不服,但现在大局为重,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而陈福见状,也点了点头,然后一挥手,就带着七个甲兵扛着长梯冲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