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看着这被烧毁的金楼,一边感叹,这群王八犊子真会选地方。
这金楼,在津河流过的拐角处,一半水里一半靠岸,就是一座半岛,前半部分临街,后半部分是山体,而山体全在水里。
平日里没人来,又大门紧锁,谁会想到他们就藏在这里。
小刘就站在不远处,他不敢打扰老罗。
可他也知道,这案子已经完了,上头已经让结案了。
没办法再查了,所有线索都断了,只能作为悬案搁置。一旦搁置,除非有强有力的线索,否则就很难重启。
也就是说:老罗败了,彻底败了。
这时傻子流着哈喇子就过来了,看到老罗,先是呵呵傻笑了几声,然后照例问那个傻问题:
“你见到四姑娘了吗?我看到你们到地牢里去了,四姑娘没把你们抓走?”
“什么四姑娘?”
老罗向小刘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小刘把在周围打听的事给老罗讲了一遍。
“这都是些传言,哪里会有那么邪的死法,再说那个年代,医学又不发达,死人还不是常有的事!”
而老罗却陷入了沉思,只问了一句:
“传言死了几个人?”
“老鸨,教习,牢头,骗她进去的妓女,欺负她的姐妹,还有牢里的看守。一共有七八个吧!”
老罗又好一阵不作声,像个石雕像,又半天问了小刘一句:
“你想到什么了?”
小刘摇摇头,一脸糊涂样,
老罗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人是那么容易死的?人的命硬着呢,短时间内接二连三死了四五个特定对象,都和那四姑娘有仇的人。你不觉得蹊跷?”
老罗说着看向那个贴了封条的洞口,
“只怕不是闹鬼,而是命案!”
小刘惊得张大了嘴巴。
老罗相信天下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呼地站起来,说:
“不都说四姑娘的父亲是个大善人了嘛,难道不会是有人替四姑娘报仇?”
小刘不相信地笑了一下,
“那不可能,那个时候,这金楼可是防护得很严密的,杀了人想逃都逃不了。”
老罗坚定地说:
“逃不了,逃不了就对了!”
小刘仍然不明所以地一动不动。
老罗吼了他一句:
“还愣着干嘛,快行动呀!”
小刘不知道要干什么,他猜不透领导的心思。
“快去找个火把呀!”
小刘吓得脸都白了,“啊,又要下去呀?”
“你怕呀!怕就别干了!”
小刘一听,只好乖乖地去弄火把了。
老罗办过很多案子,也见过很多生死,有的人在雪地地冻三天三夜都不会死,更有甚者,被人打晕扔进井里泡三天,还不舍得断那口气。
人的求生欲那么强,不会无缘无故就会死。好端端死了七八个人,不是命案又是什么?
老罗相信自己的判断,可他心里也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些人为四姑娘报完仇,又从哪里跑的呢?
小刘却并不想下去,他心想,这老罗肯定是办案办傻了,着魔了,案子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破的必要。
另外,他也怕,这地牢里阴风阵阵,又鬼森森的,大中午的,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听到要下到地牢里去,他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可领导要求,他也没办法,只好点起火把硬上。
可老罗早拿着火把在前面开道了。老罗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堵墙壁一堵墙壁他细排查。
小刘也不知道老罗东敲敲西打打到底在找啥,他也不敢问。他只打着火把,跟在老罗后面,胆战心惊盯着地上会不会突然窜出一条蛇。
他最怕蛇了,想到就让人打寒战。
你真别说,还真给老罗找到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洞口,推开那虚掩的门的那一刻,老罗不禁心里骂了一声娘。
凉爽的风从外面送进来,带来了生气,像是整个阴森森的地牢突然有了生气和希望一般。
这洞有百米长,是天然的山洞,里面宽敞得很。
洞的另一端出口就隐没在一堆乱石岗子里,长满了杂草。别说人看不见,就是仔细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从洞口出来,是一片杂树林。穿过杂树林,就到了一条小路,而走完这条小路,就有了人家。
小刘说:“不用说,这群贼子就从这里跑的。”
老罗则说:
“你现在还相信那些贼是从这里跑的?”
“当然了,这条道多隐蔽!不然那些贼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老罗哼了一下,
“那这个洞这么大,又直通外面,夜里去偷偷买点吃的什么也方便。直接藏在这里面不是更安全,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藏在金楼下面?”
小刘问,“那这说明什么呢?”
老罗冷冷地道:
“说明什么?说明这群盗金的贼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洞。”
小刘到底也是干了那么久的警察,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这栋楼里,除了盗金犯和韩文哲,还有第三拨人!
“真是TMD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黄雀是谁?又躲到了哪里?
等了半晌,老罗才说了一句:
“严查韩文哲,他就是躲到老鼠洞里也要给我挖出来!”
“查他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他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会不知道这个洞?”
小刘看了看打了鸡血般的领导,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查什么呀?案子都结了!”
“再说查韩文哲干什么?不说了他是个怂包,根本不敢到这个洞里来!”
“谁说他不敢!”
老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内裤,向他晾了一下。
“看看这是什么?这洞是他私会情人的地方!”
老罗知道,自己是掉以轻心了。有人说老实人骗人骗死人,没想到自己也被韩文哲这个怂包给骗了。
关于这韩文哲,他还记得那天把影院承包人叫到办公室的情形。
来人姓曲,一身旧西装,袖子都磨破了,打着一个皱巴巴的领带。人还不到五十,但头发快白完了。
估计是愁的,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他估计是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这曲老板虽然有商人的奸滑,但在他看来,也还算是个老实人。
提起这韩文哲,他是恨得牙痒痒。
“这小子,看起来挺老实本分的,当初求着我,说是搞摄影,只要能有个清静的地,工钱不在乎多少。我也是心软呀!就不能相信这些搞艺术的。不负责任的孬种呀!”
但曲老板坚决不信韩文哲这孩子和这盗金案有关系。
“那小子胆小的很,连只耗子都能把他吓得嗷嗷叫。哪里有那个胆!
“他刚结婚,就特别怕老婆,动不动给老婆训得不敢说话!这样的人说他敢去参与这事,我打死也不信?”
老罗问他:“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
“听到什么倒有可能,但看到什么他根本不敢。夜里他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都不敢给我开门。”
曲老板又补充道:
“我也就是看中他的怂,最起码不敢坑我的门票钱!”
老罗还是很专业的,又问他:
“这韩文哲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
“他能和什么人来往?除了在影棚里摆弄他的相机,就是在暗房里学洗照片。他的钱都用来买洗照片的药水了。能和什么人来往?”
“你再想想!”
“倒是这小子长得很帅,总有一些姑娘来找他拍照片。不过他老婆一来这些小姑娘就不敢来了!”
“哦?”
“他老婆是个醋坛子,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但凡有个女的来找他,她都会寻根究底地问个明白!”
“当然,不这样也治不住他。这小子听说挺花的。”
“这里面有你认识的吗?”老罗接着问,说着递上本子和笔。
曲老板把名字写在上面,连同长相特征都写了下来。
谈完结束的时候,这曲老板依旧心有不平,抱怨说:
“他就这点摄影的爱好,你说长得挺帅一伙子,又老实。他只想要一个小房间当摄影室和暗房,我也是可怜他!”
说到这里,叹了长气,
“可没想到这小子给我整这一出,我这辈子是完了。法院正准备起诉我,没个十年八年的,估计是出不来了。”
“留这么大个锅,让我替他背!你放心,警察早晚会抓住他,他不是还有个老爹和刚出生的儿子吗?他早晚要回来的,用不了几年!”
“哦?你那么肯定!”
“那当然,他那样一个怂包,在家就啃老,到哪里能混得开,还不得回来?用不了多久,钱花完了他就会回来!”
现在回想起这曲老板的话,老罗才是真的后悔呀!当初为什么不再深挖一点呢!
就是这曲老板的这一番谈话,让他掉以轻心了。
曲老板说的没错,他是个怂包,真正的怂包,可曲老板不知道的是:这小子色胆包天呀!
他真的是恨自己,没有再仔细一点点。
即使这些人不是韩文哲杀的,那么他也一定知道内情。或者更深一步想,那金条会不会是他拿走的?
而这些,老罗已不能一一查出答案,只有交给时间来解答。因为案子已经结了。
结果,曾局因为此案被连降三级级,直接降为普通科员。
这个处分,其实是曾局自己主动要求的。因为他是看着老罗从毛头小子一点点成长起来的,这老罗又是个孤儿,平日里他都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还年青,还大有可为。
无论如何,他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警察。
可老罗仍然不死心,这才来到案发地,才发现了后面的山洞和新的线索,可案子已经关闭了。
大家被这案子折磨得不行了,曾局已领了处分,即使有第三拨人,这案子也必须结了。
再折腾下去怕是更多的人被罚。
再说这又算什么线索?无非是年青人偷情,细查下去,如果什么都查不到,还不是一样是个大笑话。
再说韩文哲的通缉令已经发下去了,他早晚要露头的,等他露头的时候再查也不迟。曲老板不是说了吗?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钱花光了就回来继续啃老!
即使有第三拨人,抢走了金条,那又往哪里查呢?再说这也是他在这个案子上无数次猜想中的一个,没有任何实证支撑。
说了还有人会信吗?不如不说,天下太平。
他只有默默查,深深挖,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漫长的过程一晃就是十八年。
这中间老赵疯了,跳河死了,整个津城打金行垮了。
这个案子也成了津城之痛,津城打金人心里的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