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悲悯的神

周辞寒窗苦读,学的是四书五经,仁义礼信,风花雪月的事自认不算擅长,甚至可以说是生疏。

所以特意去秦楼楚馆学了学,女妓矫揉造作那一套他学不来,索性找小倌学学,上等货色,最会撩拨人心。

周辞喝着水,盈着泪雾的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棠取出袖中的手帕,从前颈到锁骨,再到胸膛,柔软的布料轻轻擦过,周辞明显身体一僵,呼吸急促起来。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挪开视线,是欲说还休的试探,是势均力敌的撩拨。

“里面也湿了。”周辞掌着她的腕骨往里探,手帕滑过皮肤酥酥痒痒,刺激得他头皮发麻,手上的青筋暴起,钳住腕骨的力不自觉加重。

苏棠被烫般收回手,想了想,“你过去一点。”按规矩,她应睡外侧。

周辞不让,苏棠只好睡里侧,从后面抱着他,声音柔柔的,“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周辞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多谢苏苏。”

苏棠的额头抵在他背脊,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很多事她都想不明白,但直觉应该道歉,在知道他等了自己几个时辰的时候,在自己走了很远回头他还在原地凝视的时候,甚至在他满心欢喜掀起盖头的时候。

这个笨蛋倒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巴巴地捧出一颗真心全然不顾对方是不是一样的,就不怕被伤害吗?也许她并不值得呢?

周辞懂她话里的意思,心蓦地疼了一下,“苏苏不必道歉,若真论错,是我错了才是。”是他一直在强求。

“…要听故事。”嘴唇开合几次,最后却说出句无关紧要的话。

“好。”周辞莫有不应,“从前,有一个孤女,早年父母双亡,又遇旱灾,逃荒路上遭土匪强劫,她死死护住,被殴打欺凌,财物尽失。”

“由于伤了脑袋,脑中淤血导致双目失明,只能乞讨度日,在破庙里休息,庙里有座积灰的神像,她跪在地上哭: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吃不完的苦?你是神明,千人朝万人拜,受尽香火,这世上有多少人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个,神啊神,为什么独独不肯渡我?!生而为人,是赏是惩?”

“然后呢?”苏棠好奇。

“她一边哭一边擦拭神像,眼泪落在神像上,化身成一名年轻男子,做她的眼睛,用语言描绘落霞孤鹜,云卷云舒。女子脸上的笑多了,可还是伤怀,她本来可以看见山,看见水,看这世上一切美丽的风景,但现在,她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神明垂怜,用神力恢复了她的眼睛,从此厮守,淡云流水聊度此生。”

他自小过目不忘,按照记下来的话本讲,却改了结局。

其实,神是堕神,无人供奉,法力低微,却用仅剩的神力帮她治愈眼疾,自此湮灭于三界间。她觉得光有些刺眼,便用黑布蒙住,这样她便还是看不见,和从前一样,可他却不会回来了。

民间话本的套路大同小异,周辞向来是不喜欢看的,只是苏棠喜欢,便在闲暇时翻来看看,知她所喜,才好因人制宜。

苏棠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手臂还抱着他,就像把心爱之物放于枕下,生怕被人夺了去一样。

周辞被自己的想法取悦,静默着,细数她的呼吸。

“阿辞,喜欢,阿辞…”

周辞听到她梦中呓语,如同自己巴巴捧出的真心被人用上好的绸缎裹挟着,不忍伤害分毫。

这般珍视,让他为之触动。

于是为了听她心里都有谁,他一夜未睡,但凡听着像人名的就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忍不住笑。

……

清晨,苏棠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银衣拿着木梳为其绾发,“都日上三竿了,夫人可算是醒了。”

苏棠懒洋洋地撑着脸,听这话也不应,只问,“他呢?”

“老爷一大早就去玉舞坊了,说是谈公务,谁知是不是找个由头寻欢作乐。夫人与老爷成亲不过月余,老爷就如此这般,实在是…”银衣替她不值。

“他不是这样的人。”苏棠拿起两只钗子在头上比了比,最后选了支样式简单又不失雅致的。

“夫人你怎么一点都不不找急啊?”

“急,我急着呢。”苏棠随口敷衍,拿着两件衣裳很是纠结,“是这件粉的好看还是这件蓝的好看?”

“粉的。”

“夫人!”银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暗下决心要守护夫人的感情。

“好啦好啦,我知道银衣最好了,一心为我着想,若是他有朝一日变心了,那就我们两个人过,我偷他的钱养你。”苏棠调笑道。

“夫人就知道拿我取笑。”银衣嗔了句。

夜暮降临。

“苏苏,我回来了。”周辞踉踉跄跄地走进来,面色酡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怎么醉成这样?”苏棠听到声音立即去扶他,离得近了,闻到他身上一股子脂粉味,很想把他推开。

她有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