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为父实实在在信你一回

太阳东升，光芒万丈。

赖雄早早起来练剑，人影翩翩，剑尖稳稳地点住一片落叶。他懒洋洋地收剑归鞘，意犹未尽。

“班门弄斧，没个正经！”

赖恭见儿子全神贯注的模样，又是好笑又带着点闷气。昨夜他彻夜未眠，好不容易小睡一会儿，直接被赖雄的剑光吵醒了。

“爹，我们父子在襄阳城又活过了一天，已经很厉害了。蔡氏没有派兵包围驿馆，预示着他们姐弟会成为我剑下亡魂。”

赖雄神采奕奕，旋转着剑鞘，又耍了一道剑光，精气神凝成一条线，端的是英标秀上。

“倚老夫看，未必。起初老夫约了韩嵩、刘先、王璨等人要举办诗会，现在好了，襄阳的局势这么僵，谁愿意出这个风头！”

“他们一干人联合起来，存心刻薄老夫。王璨有理有据，韩嵩义正辞严，同郡的刘先好歹装了一下风寒，没一个能顶事的。”

“要不诗会推迟三两天，赖氏也避避风头。等到新野来消息，或者明公的处置下来，再做运筹。”

赖恭觑着儿子，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爹，皇叔从蔡瑁、张允的伏击下逃脱，是得了赵云、关羽之助。蔡瑁张允他们再愚蠢，都会反思是否走漏了消息。”

“前阵子您刚拜访张允，十有八九会引起张允的警惕。再加上昨夜刘琦公子的书信，我们父子已经在火上炙烤着了。”

“韩嵩、刘先、王璨几个，都是曹贼的狗腿子，您怎么能指望他们。他们的路子走不通，您可以拜访二公子刘琮啊。”

赖雄吃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浑身毛孔舒张。

“有道理，只要二公子刘琮在场，蔡瑁怎么也要给老夫留一点颜面。听说他昨夜挨了五十军棍，被打得皮开肉绽，正好华佗弟子吴普在二公子处做客，老夫可以出重金，请他为上将军诊治。”

赖恭发散思路，醒过神来后不禁觉得妙绝。趁着蔡氏还没有调查出端倪，他必须和蔡瑁见上一面。

这一面至关重要，将改变赖氏未来的走向。

赖恭亲自斟茶给儿子，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儿啊，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你往直了说，爹承受得住。等此事安定下来，爹一定给你物色一门亲事，完完全全按照你的心意来办。”

赖雄放下茶盏，双手抱剑，越显倜傥风流，落拓不羁：

“爹，像您这样没兵不受宠的刺史，小心被蔡瑁当场一刀砍了。该认怂一定要认怂，进了监牢也不打紧，我会联合皇叔营救你的。”

“实在不行，您学一学秦王绕柱走，以二公子为挡箭牌。蔡瑁伤着屁股，肯定追不上您，其他士兵不敢在二公子面前动手杀一位刺史。”

“咱们父子死心塌地匡扶汉室，纵使囹圄襄阳，不失大丈夫之志也。犹豫就会败北，磊磊落落地行事，定能迎来好的光景。什么阴损的、招黑的，我来担着。”

赖恭胸腔里凝聚着浩然正气，他行事向来喜欢直来直往，只是到了如今的地位，不由得他不谨慎，死命也要琢磨出几个心眼来。

被刘表任命为交州刺史，他是真的感到高兴，家族终于能突破郡望的桎梏，向前迈出壮阔的一步。

吴巨举兵来逐，将赖恭恢宏的理想击得粉碎，现实四面楚歌，入目皆是残垣断壁。

“我要是出了事，你就回零陵郡继承家业去吧。打理好十几顷良田，饿不死你。”赖恭沉着冷静地说出这句话，对儿子寄予厚望。

“爹，您好好瞧瞧，说的什么丧气话。您记住一句话，不叫的狗咬人最狠。只要您让蔡瑁当场攀咬出来，保准明天平安无事。”

“一件是张允府上的宴席，一件是刘琦公子的密信，打死都不能认的。真闹到破釜沉舟的境地，您干脆和蔡瑁摊牌，就是明着拐皇叔下岭南。”

“蔡瑁要是手段不高，不想和明公继续起冲突，他有两三成的可能会促成此事。皇叔在他眼里，绝对地碍眼。”

赖雄句句肺腑，精准地剖析，事情远远没有糟糕到一点希望都没有的地步。

“好，龙潭虎穴为父认了，鸿门宴为父也认了。继续跟着明公，进不得，退不得，夹在中间憋屈得难受。子云你说，为什么明公不北伐、不南征呢？”

赖恭忠勇刚直，豪义很强，说着说着换上了哽咽之态。

“韩嵩出使许都，被曹操拜为侍中，迁零陵太守，他赖着脸皮没有上任。曹操接着授刘先武陵太守，他和蔡瑁早年在洛阳更是故旧之交，与蒯越同为大将军何进属官。”

“明公要是北伐，父亲知道会有多少人给曹操递送消息吗？”

赖雄伸出手都觉得烫着，更别提身居高位的刘表了。至于岭南大都是烟瘴之地，多施以羁縻统治，管理起来实在太费劲。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相信天命。上位者殚精竭虑做出的决策，未必能导向好的结果。而有时候无心的一个举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事遇到一件两件三件……人便会心生敬畏。

“襄阳的格局山环水绕，云雾重重。我始终相信皇叔有英雄之气、英雄之魂、英雄之义、英雄之志，是真正是善败者，他会在岭南真真切切、堂堂正正地成功一次！”

赖雄怀抱理想，更了解皇叔的内心深处，屈身守分，坚持原则，必能成就千古霸业。

“好，为父实实在在信你一回！”

赖恭命仆役准备马车，轰轰行驶前去拜访二公子刘琮。

“举秀才，不知书。”

“举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赖雄高歌桓灵时的童谣，为父亲送行。

吏治腐败，阶层固化，彻底堵死了寒门子弟上升的通道，于是有了“贫道张角，只为天下，请大汉赴死”的慷慨悲歌。

时也。

命也。

一个旷古未有的乱世，驾驭着历史的车轮，轰轰降临。

从摆地摊到穿龙袍，皇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