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J疗养院的一个病房里,阳光像一位轻盈的舞者,跃过窗子,跳进屋内,每一步脚印都洒下缕缕温暖的光芒,停留在病床上—一个老人满面岁月给她带来的痕迹,左手拿着一张照片,她缓慢地用苍老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许是照片年代久远,照片上的人已经模糊不清,但她的脸上却是格外的柔和,仿佛看到了本人。
“慢点,小禹,不要打扰到外婆休息!”语音未了,我带着孩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柔和地说了一句“妈,我带小禹来看你了。”我并没有得到回应,这也是常事了,自从去年把妈妈送到这儿之后,妈妈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不清了。我想,终有一天也许她也会彻底忘记我吧。
小禹走到床边,“外婆,我来找你玩啦~”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外婆,这是谁啊?小禹从来没见过诶。”只见妈的嘴巴蠕动了一下,缓缓回答说:“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很熟悉。”
“小禹,过来,别吵外婆了。”我让小禹到一旁玩,我过去给妈盖了下被子。突然看到桌上有一本看起来很旧的日记本,拿起来翻开,便看到上面写着:这一生,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其实我一直知道妈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我看了一眼妈,妈还是只是看着手中的照片。我慢慢翻开日记......
民国二十四年二月四号(春节)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爱上你。”
今天是中国人的春节,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天空中下起了雪。今天是恩师张海第一次让我去他家拜访,我提着年货早早的前往张家,不敢有些许怠慢。敲门过后,有一个仆人领着我走进四合院。仆人让我在院子里稍候,待他回禀张先生。
我撑着伞在院子里等着。“小姐,你小心一点啊,别摔跤了!”听见仆人的喊声,我回头一看,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少女,穿着红色的袄子,留着学生头,白皙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眉目清秀,一条雪白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显得格外可爱。我一时看愣了,看见她向我扑来竟有些不知所措。不出意外,她摔倒在地,脸上砸了一些雪,她抬起头气鼓鼓的看着我,眼睛有些泛红。
“为什么不接住我?!”
“我......”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竟然觉得此时的少女更可爱了,不由而然的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不许胡闹,滢滢。”少女听见张先生的声音立马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低着头喊了一声“爹爹”。“都进来吧。”张先生说到,少女跟在先生后面,还不忘对我做了个鬼脸,我不禁微微一笑。进大堂之后,我向先生作了个揖。
“安之,不必多礼,刚刚小女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张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一旁的少女道:“这是小女滢滢,安之应该还没有见过吧。”我微微点头,“滢滢,快来拜见许泽生先生,日后他便是你的家教语文老师了。”张先生笑着说。少女朝我鞠了一躬,我也朝她微微一躬。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只觉滢滢甚是可爱。
民国二十四年三月十七号
——“你的眼睛还没掉转来望我,只起了一个势,我早惊乱得同一只听到弹弓弦子响中的小雀了。我是这样怕与你灵魂接触,因为你太美丽了的缘故。”
我已经在张家当家教一个多月了,今天我给她讲了项羽虞姬的故事。她听完很伤心,问我:“为什么他们不能一直一直在一起?”我说:“很多很多原因,有项羽的过分自满,有项羽的软弱......”她低头思量许久,又抬起头,看着我,“我希望我和文宇能够走到最后。”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民国二十四年五月十五号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我往书房走去,她也在等我。
“许先生好。”
“好。”
“先生,我想和文宇一起逃离这个家。您支持我吗?”
我知道她和文宇是青梅竹马,她的心里只有文宇,但是张先生一直不认可他们,不让他们相处。如今她想逃离,许是受够了吧。我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愿意放手。
民国二十四年五月二十号
——“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在你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我收到张先生的电报,“安之,速来。”我急忙赶到张府,一进门便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她跪在院子里,尽管如此,她脸上尽显坚毅之决心。我的心不由地揪起来,“滢滢,你还好吗?”
我没有听到回答,只看到她的眼睛,好冷。
我知道我可能错了,她也许会恨我。
就在她告诉我要逃离之后,张先生找到了我。“安之,滢滢是不是准备和那个男人逃走了?我知道你是知情的。”我不禁眉头一皱,张先生见我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滢滢这个孩子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她就会一定做到的。”
“那为何先生执意阻挠她和......”
“若那个男人是个好孩子,我决不会拦着滢滢,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温文尔雅,专一单纯之人,他在外四处留情,还好赌。我如何放心把滢滢交予他,所以,安之,帮帮老师。”张先生恳求我,我虽不想行棒打鸳鸯之事,但我亦不想滢滢落入非人之手。
我答应了。
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十号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滢滢还是不愿意见我。
我辞去家教之职,在京大做了一名文学院的先生,教书之余,参与文学研究之事。我想,我大概真的成了她口中的老学究。从前做家教,她总爱说我“老”,像一个七老八十的学究。我总笑着说,“先生不过长你七岁,而今二十有五而已。”
民国二十四年八月二十号
“有些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有些人了解海,不敢爱海。”
想来已有三月未见,我还是想她。
我一人孤独的绕着湖边走,倏忽间仿佛看到了她。她还是一样的年轻,穿着学生装,却不似从前那般有活力。她也好像看到了我,立刻扭头离开。我自嘲般低吟,原来幻觉中的她也这般厌恶我。
民国二十四年九月十三号
“我原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起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
从恩师那得知,她来京大学习了。所以,那天不是我的幻觉,她来到这也从未来寻过我,她大概是真的厌恶我了吧。我的心好疼。
我一直都有给她写信,只是不敢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