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和吴孟珂所愿,如愿以偿地考进镇中学的实验班。
我们班的正对面是九班,侧对面是六班,我没有近视,可以看清六班墙上的钟表。我们学校考试禁止提前交卷,每次月考考完英语,我总是往六班的钟表上观察,数一下分针要走多久,才到交卷时间。
九班与我,隔了一条道,中间有一棵大树挡住视线,在太阳光照射下,经常会出现丁达尔效应,影影绰绰的光影,或者滴水成珠,是我数学课上遐想无限的乐趣。我看不清钟表,更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在干嘛。
我总是往九班的位置看,脑子清醒告诉我:那里藏着一个沉重的秘密。
因教学楼需要重新装修,我们班搬进实验楼,我们班是实验班,所以得到最好的资源,我们搬进会议室。我们班的这六十个人,如愿以偿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仅是学知识,还有看风景,享受空调等服务。有一次历史课,我看左边窗户,那是一条通往家的路,我产生疑问:山的那边是什么?我自打出生起,四面环山,山的那边我没有去过。我暗自发誓:一定要走向山的那边。
我对山的那边执念甚深,时常问吴孟珂:“山的那边是什么?”
“山的那边还是山。”
“你怎么知道山的那边还是山?”
她紧皱眉头:“你看那条大路,翻过去是不是你家,你家又翻过一坐大山就是我家,我家翻过两座大山,就是我外婆家。”她指向山的位置。
正直深秋,王二麻子来给我们上语文课。“王二麻子”这个称呼的由来,是我们班的同学取的,上课举例说明,他不说张三李四,总拿“王二麻子”来打比方,于是他获取此称号。
“同学们,正值深秋,你们想到哪些诗人写过深秋?”王二麻子问道。“是容若词‘红叶满寒溪,一路空山万木齐。’还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或者是范仲淹‘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呢。”
“同学们,古诗词不仅仅是用来背诵的,主要是要理解,学以致用,用来表达此情此景……”王二麻子在滔滔不绝地讲诗讲词。我看向左边窗外,一道隔窗墙,阻隔世间美好。墙的左边是红叶,墙的右边是绿叶,我心里早已悄悄脱口:半边明媚半边碧。此后我明白我要博览群书,走进书籍的世界。
我的初中平平无奇,并无大起大落,唯一的感激,我想送给王二麻子。用一句话来形容我的初中生活: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不是故事里的主角,“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在哪哪放光。但我们班就有这样的人,深受班主任喜爱,成绩好,肤白貌美,温柔知性,还很努力。他们就是生活里戴着女主角男主角光环的人,在什么环境都适应,到哪都受欢迎。
谁都想成为这样的人,受人尊敬。如果人人都成为夏季湖中央最闪亮的一朵荷花,谁要成为入耳蝉鸣中的蝉,谁要成为湖边那支茂盛的柳枝,谁愿意成为枯残的败叶,来衬托这朵闪亮的荷花。如果不能成为月亮、不能成为最闪耀的那颗星,就变成“春风吹又生”的一阵风,总有人是主角,那不是我,总有人是衬托,那就是我。我也想过要成为一颗会发光的金子,我败给现实的残酷,我温柔不了一点,我肤白不了一点。哪怕我是配角也好,衬托主角的美丽,也发挥了我应尽的作用。
初三最后一次家长会,选择在考前半个月。考前的激励,我很乐意听,我能感受到讲诉者的激情,我能学到他的精神。
家长会结束,我找到吴孟珂,激动着眼里闪着泪光地对她说:“我们要考同一所高中,和同一个班。”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会和我一起选文科,她的数学好,物理化学生物却不如政治历史地理。我英语好,死学却学不进一点理科,数学也是。
她与我深深拥抱:“一定会考进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
中考,我们进县里考试,那一次我增长了见识:竟会有如此大的书店,有一半的书籍开封,有座椅看书取,喝茶区,我好想把我埋进这个店里。
开考第一科是语文,与中学最后告别是英语试卷作文题目的“句号”这一标点符号。彻彻底底,我结束了初中生活,我得以重见光明,不用活在主角的光环照耀下。我们没有郑重告别。我坐在靠窗那个座位上,教室里安静到可怕,我望着挡住九班这棵树,夕阳洒下,这天的树叶落了满地,落叶像雪。恍惚间我回到了2008年的冬天。
那是我读六年级的时候。大雪封住了我往返学校的路,学厚过我的膝盖,我踩着厚重的雪,在领家哥哥的带领下,一步一沉重地走去学校。我和哥哥比之前起早半小时,他把我安全送到学校,再去初中学校,幸运的是,两所学校相隔不远,十五分钟就能走过去。
“挽歌,你真快。”吴孟珂踏着厚重的雪到教室,鞋上有青草粘住,我眼神示意她赶紧擦掉,不然一会班里男生会各种不断阴阳。
课间操的二十分钟,因大雪缘故,给我们自由活动。小时候的我不怕冷,下课铃声响起,直接拿着班里水桶、扫把去玩雪。那时的报复心很强,我看到吴孟珂后面那比我矮一点的男生剪过我的头发,我示意吴孟珂躲开,抓起地上的雪,像他砸去。
“金挽歌,你给我等着!”他不甘示弱,叫上他的小伙伴,抓起地上的雪,用力捏成球,两个人一起像我砸过来。那时候,哪懂得男生让女生,男女性别一样平等,爱玩就不能哭,哭了下次就不要一起玩。
“汪涛,小心我回家告你父母,捏雪球砸我们。”吴孟珂说。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下一秒,吴孟珂也抓起地上的雪,捏成球,像他们砸去。我见状,更尽兴了,彻底激发了我的热情,一边躲,一边打。放眼望去,操场上都在堆雪人、掷雪球、打雪仗,不亦乐乎。
如今落叶成雪,叶上题诗。后来听吴孟珂说,汪涛读完初一就出去打工了。汪涛这个人真的很讨厌,爱欺负女生、剪女生头发,但听到他出去打工,年纪尚小,却与我形成天壤之别的人生,感到一点可惜。
如果要逆袭,最好的时间就是中考完的这个暑假。选择开阔眼界,那一定是有资金的支撑,去各个省份研学;有的人会进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培养艺术细胞,走在一般人面前;有的人会去找父母,打暑假工,将生活的苦累牢记于心,激发学习动力,吴孟珂就归到这类人中。我哪也去不了,在外没有熟人,家庭也没有多余的资金让我游走四方、培养艺术兴趣。
我的暑假生活留给了给人吃饱穿暖的田地,我自由穿梭在田野间,此刻是一个自由人,我幻想我可以种出一片向日葵、种出一片山荷花地,向日葵、荷花食不果腹,终是被母亲给打破。
我拔草、锄地、掰包谷、手打稻谷,这才是我作为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我虽平凡,双手沾染泥土,我想用沾染泥土这双手,考上一所好大学,选到一个好专业,过上远离泥土的高大尚生活。生活真的会如我所愿吗?
会,又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