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承平日久

君王的宫中,伶人还唱着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一身红桃绿叶的衣裙,一脸柔和的妆,极力卖弄风骚,乜斜的目光看着当朝的皇上,皇上和簇拥的宫女调笑。

君王的宫外,如同遭了兵燹,大臣之家像血洗一般,没有一点儿生气。

一个受了箭伤的女子正逃亡在朱雀街上,她的身后,随了一队漆黑的骑兵。领头的是昙朝大将军玉簟秋,铁甲下套着气宇轩昂。

笑声很长,喘息很重,马蹄很沉——

小太监绕到皇帝身边,小声附耳说道:“陛下,若如初已被擒!”

龙颜大悦,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叫大将军把人带到这儿,朕要亲自审问!”太监领命而去。皇帝推开了宫女,也向舞女挥挥手,道:“你们也去吧。”

“陛下,请让我们再跳一曲吧。”

大腹便便的皇帝马上笑了,又兴高采烈地坐了下来,看着舞女迷乱的脚步,渐渐沉迷,越看越不对劲。突然,舞女扔出飞刀,皇帝躲到了几案下,几个舞女上蹿下跳地抛起长长的绸带,裹起案腿,拖开了。皇帝刚想逃走,舞女又用带子缠了他的脖。值此危难之时,一把剑割裂了长带。皇帝欣慰地喊了句:“风潜我儿,快救驾,快!”大家这才发现,是一个穿着青衣的白面郎君——风潜冷笑一声:“好的,父皇!儿臣这就来救!”说罢,风潜举刀手中剑割断了皇帝的脖子,又朝他的身上捅了无数次,惊得舞女们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便举起短刀,朝风潜杀去。风潜却不接招,而是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半空。这时,两个看不见容颜的兵吊着绳,抬着椅来到他的身后,喊道:“韩王殿下,宝椅在此!”风潜大笑着坐下去,在空中滑行,舞女怎么也刺不着他。“上去,割绳子!”可是谈何容易,两个兵又不是吃素的,光是用脚便压了舞女一头,最后,风潜又坐着椅子,退进了二楼上的走廊,摸了摸眼前撞断的栏杆,冷笑道:“哎呀,断了!”

一听这话过后,楼上的房间中便冲出大量弓箭手,瞄准了一群舞女。

“韩王殿下,你弑君杀父,你必遭天遣!”舞女明显慌了。

风潜从身旁的太监手中接过一只毛茸茸的狗,一边抚摸一边阴阳怪气地说:“说我弑君杀父,今日若不是本王前来救驾,恐怕弑君的就是你们了吧?”

“狗皇帝滥杀无辜,残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

风潜拊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本王也很早就想为民除害了,只不过,这罪名得你们来当!”

“该死!你们隋家一族都没一个好东西!”

“嘘——”风潜小声地说,“我隋家怎么没有好东西?”他怒目而视,又看了看身边之众,继续说,“太子风光就是个好人,可是本王找不到他,你们谁要是找到太子,本王赏千金,免十罪!”

士兵们一片呼声,风潜吼了声:“杀了她们——”

话音未落,只听得楼下一阵惨叫和叫骂,风潜探出头去,便看见一群舞女,已被另一个舞女杀害了,她自己也受了些伤,跪在地上,端手拜道:“罪女华年参见韩王殿下!”

“为什么杀人啊?”

“臣妾本就不想参与此事,全是受了蛊惑!”

“好!好!好!真是个好女子!”风潜从楼上一跃而下,掐住她的下巴,深情凝视,很是喜欢,笑道:“你护驾有功,本王要赏你,说吧,你要什么恩典?”华年抬眼看着,道:“但求韩王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韩王松开了手,一把将她拽起,又一巴掌扇到地上,大吼大叫道:“放你一条生路?本王不杀你,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你还想跑,保不齐父皇的死忠之士就会将你碎尸万段!只有在本王身边你才安全!”说着,风潜伸出了手,华年略微思索,便也伸出了手。

“哈哈哈哈……”风潜笑了,“本王还未成婚,收你作侧室吧。”

“韩王……殿下……”华年还是一脸的懵,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万箭之下,只能屈从。

风潜也不理她,只顾着开怀大笑,一屋的兵倒像一尊尊佛,不动声色。

突然,一个太监在门外喊了一嗓子:“陛下,玉将军已经把若如初带来了!”

风潜一扭送,露出诡异的笑容,回道:“叫他近前说话!”说罢,他又一屁股坐上了宝椅,招华年过来,依偎在腿上,抚摸着她的秀发。

太监有点迷糊,听声音不像皇帝,但他不敢多嘴,只得扯起嗓子喊道:“宣玉簟秋近前回话!”玉簟秋但抛起绯红的战袍,在跪在阶下,抱拳喊道:“臣奉命捉拿太子党羽,已诛杀三十余家,在逃的若无初现也缉拿,在门外候着。”

“太子呢?”风潜恶狠狠地问,玉簟秋听出了这半带沙哑的声音,连忙又说:“臣不知韩王殿下也在,恕罪恕罪!”

“本王问你太子呢?”

“臣还在找……”

“都说玉将军文如子房,武如景桓,在本王看来,蠢如猪狗,只能抓些阿猫阿狗,连一个太子也抓不到!”风潜讥讽道。

玉簟秋不知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韩王的说法,只得压制住心中的忿恨,试探道:“陛下之前叫臣,先翦朋党,徐图太子……”

“老头居然还偏袒风光,”风潜大怒,把华年也掀翻于地,他从护卫的腰间拔出刀,劈了桌面,吼道:“陛下已经睡了,着本王告诉你,抓住了太子,你还是大将军,抓不住太子,孤也不轻饶你!”

“臣定当尽心竭力,捉住太子……”玉簟秋又说道,“臣请示下,贼女若如初如何处置?”

“送廷尉府论处!滚!”

“诺!”

玉簟秋迅速走向车马,副将拦住他道:“将军,您贵为大将军,不去征战沙场,反倒让您做这些残害忠良之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走——”玉簟秋连拖带拽,把愤怒的副将带上马,向小队喊话:“出发,去廷尉府。”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去廷尉之路,有两排阁楼,把楼下的路看得一清二楚。突然一只猫蹿入马队,惊起马蹄,摇落了士兵。“不要乱,继续走!”玉簟秋喊道,人群很快归于平静,可是猫又冲上来撕咬,士兵拔刀驱赶,猫却不依不饶。所有人被搅得筋疲力尽,这时又乍起一阵烟雾,又从楼下跳下许多蒙面杀手,冲入队中左砍右杀,轻易杀光了所有士兵,连同若如初的槛车,也被砍烂。

只有玉簟秋、若如初和副将还活着,但身陷重围。

“玉将军……”为首的是个蒙面的女子,“随我走吧,我家主人正在城外等着。”

“你是谁?你说走就走?要不是你们用了卑鄙手段,凭我大将军的亲兵卫,能遭你们毒手?”副将抵到前头吼了一声,便遭一旁的杀手抹了脖子,玉簟秋闭上了眼。女子掩嘴笑道:“还说是大将军亲兵卫,如此不堪一击!”

“惭愧——惭愧——让姑娘见笑了。”玉簟秋说。

恰在此时,玉簟秋的身后又追来一队人马,一路高喊道:“玉簟秋私放朝廷饮犯,罪不可赦!抓!”

“玉将军,快随我走!”女子慌张喊道,玉簟秋倒不明白了,“你们到底谁是谁嘛?”

女子只好表明身份:“我是德王的侍女惜儿。”

“德王?既是德王的人,为何乱杀人?”

“德王的意思,是让将军成为孤家寡人,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说话的工夫,追兵已近,玉簟秋将若如初推给惜儿,苦笑道:“我还能怪谁?我罪孽深重,本是该死之人,德王殿下错爱了,惜姑娘,我知道若家冤枉,请带她走!”说罢,玉簟秋转身奔跑,杀入追兵中。惜儿喊了一声,向杀手们交待了几句,便也策马冲了去。

连杀了几个蒙面的兵,刀尖都滴着一滴一滴的血,杀得一阵哀嚎。领兵而来的女子也受了伤,只得逃走,玉簟秋和惜儿追之不及,只好逮住一个小喽啰,问道:“谁指使你们杀我?”

小喽啰慌张得左看右看,玉簟秋放下手中刀,说道:“说出来,本将军饶你一命!”

“是……是……”小喽啰还没说出来,左右突然射出无数的箭,二人奋力挥箭,可还是难免中箭,玉簟秋垂泪道:“惜姑娘,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将军,不可这样说,我奉德王命,自然也要护将军周全……”

“什么也不要说了,你快走……他们杀的是我,不是你……”玉簟秋说道,惜儿摇摇头,笑道:“我一介弱女子,不能助德王成就大事,将军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你快走,我帮你杀出去——”

“你说的什么话……”玉簟秋吼道,正要拔剑而出,韩王鼓着掌出来了,笑道:“感人至深,世间还有如此深情在,难得难得!”风潜往身后瞧了瞧,朝卫士递了几次眼色,才有人搬来椅子,他坐下去,顺便骂了一声:“废物!都是废物!”受了伤的华年半跪在他跟前,说道:“殿下,妾……妾没能杀了玉簟秋!”风潜笑了,朝她招招手,华年便起身走了过来,岂料,风潜突然脸色大变,一脚踹到华年肚子上,阴阳怪气地骂道:“蠢货,本王叫你起来了吗?!”

华年忍着剧痛,又回去跪下,风潜朝她招招手,华年想了想,便朝他爬了去,逗得风潜哈哈大笑,立马将她揽入怀中,脉脉凝望,摸着她的玉手,笑道:“真是个美人胚子。”他的眼睛不经意瞟到她的伤,突然大喊大叫道:“啊,你在流血,你痛不痛?”华年答道:“不痛,都是些皮外伤。”风潜不高兴了,叫人把华年押起来,他则拿了皮鞭晃了又晃。

“殿下,玉簟秋和忋惜要跑,我们放不放箭?”

正在兴头上的风潜一刀劈了不懂事的手下,接着狠狠甩了华年几鞭,听着她的惨叫,风潜笑了,“带她去治伤!”

风潜看着楼下的二人,张弓搭箭,大声喊话:“站住!”

“韩王殿下,你要杀我,便放过惜姑娘!”

“韩王殿下,你放了玉将军,我但凭处置!”

风潜拍了拍手,“小孩子才做选择,既然都来了,那本王就全要了!”

“你!”

万箭齐发——

忆惜受了伤,动弹不得,玉簟秋在一旁护着,但也难以招架。风潜坐着椅子跳了下来,可扶椅的兵却被自家的箭给射杀,风潜重重摔在地上,摔得极其狼狈。

“走——快走——”

韩王大军追了上来,韩王则被人抬在椅子上一路跑,颠簸的路面晃得脑袋昏,韩王叫道:“放本王下来……”

终于到了城门口,眼见得二人插翅难逃,已经头昏脑涨的风潜喊了声:“开门,给本王追!”

“殿下,人在——”一个手下指了指,风潜瞪了他一眼,便忍不住吐了。

玉簟秋赶紧牵着忆惜往外跑,跳上德王长史孙大嘴的车,可临车之际,羞赧的忆惜竟松开了手。

“停车,快点停车——”玉簟秋喊道,孙大嘴答道:“停什么车,我一个人接你,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惜姑娘没上车!”

孙大嘴扭头一看,立即勒住马,可是他没看见前头的一块石,马踩着大石,车横甩了出去,二人都摔了出去,玉簟秋掉崖。孙大嘴埋怨他道:“坐个车都不安稳?玉将军?玉将军!”孙大嘴四下察看,没有人,他往前走了点,脚正好踩到玉簟秋的手上,只听见一声惨叫,孙大嘴吓得瘫坐于地,四处张望,“谁?出来!我可看见你了,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孙大嘴吓得立马骑马,可是他费了老大劲儿,还是马儿趴下,他才骑上去,慌忙逃蹿。

忆惜也由此被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