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正是人们苏醒和饱腹的时间点。
美食街的早餐摊已经出摊开始售卖,袅袅青烟从铁皮围成的烟囱中缓缓升起又散开。
屋檐上的雪水在凌晨时分结成细细的冰溜,此刻又被热气蒸腾,变成水滴坠下来。
有一滴雪水坠在岁淳的鞋面,她缩缩脚趾,耳畔忽然响起李大姐招呼人的响亮嗓音,“阿淳!你的好了,搁桌上了自己拿哈!”
她眨眨眼,游离的神思被唤回,“好的,谢谢您。”
扫码付了早餐钱,岁淳拎着两袋子吃的慢吞吞往回走,昨夜才下过雪,此刻天空还蒙着一层灰白,气温好像比昨天还要冷。
回到家时,岁淳看到已经洗漱好乖乖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身上穿着不合体的白色绒睡衣,那是她之前买错号的加大版冬季绒睡衣,她没注意剪了吊牌,试的时候才发现衣服长了一大截,这会儿穿在他身上,反倒是裤腿短了大半。
他倒是一丝不苟,还知道戴上睡衣后面的帽子,只是那上面正竖着两只歪扭的白色猫耳,放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而且最关键的,此刻他怀里还抱着呜咪。
一黑一白,落在晨光里,格外融洽。
像极了猫科动物的史诗级会面。
呜咪正被他一次次撸着后颈的皮毛,仰着脖子发出细微的叫声,看起来很是舒服。
岁淳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还是那个二十分钟前,还对他龇牙咧嘴的呜咪么。
怎么能……这么乖顺。
“呜咪,下来。”她关好门,冷着声音道。
呜咪应声跃下,乖乖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
男人也扬起头,看到岁淳的瞬间眼睛亮起来,几步走近她的身边,但又不敢靠太近,小心翼翼道,“阿淳你回来了。”
“嗯,你吃饭吧。”将吃的放在桌上,岁淳才腾出手脱外面厚重的羽绒服,回头看见站在原地不动的男人,语气放缓,“你在害怕我?还是说……不想吃?”
他摇摇头,垂着眼,“没有,我怕你又推开我,讨厌我。”
岁淳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看起来傻傻的男人交流,只好主动拉着他坐下,又拆了筷子递给他,“不讨厌你,快吃吧。”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乖乖吃早餐的男人,再看看他那一身的肌肉和累累伤痕,岁淳怎么都无法将这些联系在一起。
十分钟后,早饭结束,看着桌上剩下的素包子,岁淳挑挑眉,抬眼看他,“只吃肉不吃菜?”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太喜欢,”看着眼前的少女,男人脸上闪过无措,“如果你介意……”
岁淳摆摆手,打断他,“我没有介意,你不用这么没有安全感,我只是需要了解你的生活喜好和认知程度。”
男人点点头,开始一字一句地陈述:
“我好像很喜欢吃肉,不喜欢那些绿色的菜。”
“我好像也不喜欢外面那么亮,”他指指窗外,又扯扯自己的袖口,“但我很喜欢白色,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岁淳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侧身摸到手机,调出来一张图片,摆到他的面前,“如果能看懂,试着读出来给我听听。”
很快室内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柔和悦耳,他一字不差地将内容读了出来。
那是岁淳常去花店的一张调查问卷,她只是想看看男人失了忆还认不认得字,结果还算满意,他对自己而言,不算一个无用之人。
男人读完好奇地看了看她的手机,又乖乖还给她,一双眸子安静地望着她,面对这样的眼神,岁淳有些不自然。
想了想,抱起一旁的呜咪,她继续道,“我只是好心带你回了家,是不能让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多的钱来养你,可你又不记得之前的一切,赶走你我也不放心,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自食其力。”
一番话听得呜咪都要忍不住摇头,明明就要留人家,还要装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不过主人确实不富裕,但确实很会撒谎。
听完她的话,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只要不赶我走,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送上门的“良药”,她怎么可能随便就赶走,要不是他的出现,岁淳大概都以为自己会死在每半月一次的寒症中。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缓解自己状况的,但这人是没办法放走的,更何况他还失了忆,白捡一个大便宜。
看着他陷进帽子里凌乱的额发,岁淳终于忍不住捏捏他帽子上那竖起的耳朵,提起来一些,又拨开他乌黑的发,轻轻垂眸,“阿烬。”
“嗯?”他还有些疑惑。
“你以后就叫阿烬,在你恢复记忆前。”
她说话时身子下意识向前倾,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被正式赋予了名字的男人抬起头,他缓缓抬手,也学着她的动作,捏捏她的耳廓,轻轻向上提起,“好,都听阿淳的。”
岁淳一愣,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看到这双澄澈的黑眸中映着小小的她,他正眉眼弯弯地笑着。
她低咳一下,拍掉他的手,绷着脸严肃道,“你、你以后不可以随便碰女生。”
“啊……也要包括你吗?”
她眼睛瞪大,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我是哪里看着不像女生吗?!”
阿烬赶忙摇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一直不停地说着,“不是的不是的……”
“好了,不用解释了,这会儿先跟我出趟门。”
岁淳摆摆手,翻出一件自己几乎从没穿过的黑色长裤,递给他,“凑合一下,等会儿应该能有合身的。”
阿烬接过裤子乖乖换上,望着岁淳有些欲言又止,问他怎么了也只是摇头,岁淳只好作罢。
直到临出门前,她的耳垂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他一脸好奇,“阿淳你这里好红,也好热。”
岁淳深吸一口气,选择不出声,带着红透的耳朵,拽着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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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响赵全店门的时候,里面还是一片昏暗,透过蒙灰的玻璃,根本看不清里面。
赵全揉着眼睛打开门,便看见穿着白色绒睡衣的阿烬,他人高马大的,把赵全吓得一愣,大声道,“你谁啊?大早上站人门口?”
“赵叔,你都看不见我的吗。”不等阿烬回答,岁淳的声音先从旁边冒出来,带着隐隐的无奈。
赵全一扭头就看见依旧一身黑的小姑娘,她身形依旧单薄,尤其是站在阿烬身边时,对比更明显,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让人会忍不住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这个担心,在听到阿烬是岁淳昨晚捡回家的时候达到顶峰,赵全眼珠子一瞪,强行克制着声音,“你这丫头疯了?捡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回家,还住一起?他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赵叔,您先冷静点,听我说。”
岁淳细细解释完一切,赵全才冷静下来,看着正在低头认真换他旧衣服的男人,而后对着岁淳说,“往旁边站,我看看他。”
只见那双横着皱纹的眼睛缓缓合上,随后他拽出挂在脖颈上,置于毛衣下的玉坠子,贴在眉心,再次睁开眼时,眸底划过一道白光,很快便消失。
“他不是凡人。”赵全缓缓道。
岁淳早就猜出,并不意外,走近接着问,“那能看出是什么吗?”
“怪就怪在这一点。”将玉坠子塞回去,赵全摇摇头,“以我的能力,根本看不出他的真身,但他身上血气和戾气都很重,所以他绝不是凡人,也不会是能拯救生灵的神或仙。”
“他是恶鬼,对吗?”
赵全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倒是岁淳先一步说出,但他还是摇头,“要是恶鬼,他是无法有实体并且在白天出现的,只能说他的真身和恶鬼很像,但确切是什么,我无法确定。”
“阿淳,他真的能治好你的病吗?尽管他没有记忆,可留他在你身边,我还是不太放心。”赵全眉头都皱成川字,还是不放心。
看着还在认真摆弄腰带,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什么的男人,岁淳又想起前面他乖巧的模样,只轻轻摇头。
“不会的,他不会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