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虐待文字 纪念陈忠实

总认为自己不被社会理解,常常怨天尤人,殊不知生命的脆弱,让人惊愕得喘不过气。

好像路遥回忆往事时说过,大饥荒年代,他在洛川南门外汽车站的候车室过夜,两腿饿得浮肿,每天早晨都有饿殍从候车室抬出。笔架山下随便挖个坑,把死人扔进坑里头。

路遥幸运地从死人堆里爬出。

1983年,笔者有幸参加了延安地区小说创作讨论会,见过路遥,那时,路遥的《人生》已经发表。双方没有任何交往,只是路遥点评过我的小说,有一句话对我影响颇深:走自己的路,不要在乎所有的人(不是原话)!

路遥逝世,笔者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因为那一段时间我在生活的深水坑里扑腾。至于《平凡的世界》,可惜我至今都没有拜读,我只看过《人生》,选材很好,布局得当,迎合了那个时代,很快走红。

对路遥认知的加深,是在读了海波(跟支海民同一天转正,路遥同乡)的自传以后,文章写得很真挚,评价路遥时说过:灯影下边最黑。他离路遥最近,却看不到路遥的光辉,可是他从繁杂的生活细节里,解析了路遥这个人,读起来让人感动。不过路遥为了讨吃一口馍而爬到地上学狗叫的细节,笔者感觉到有点别扭,有点不太舒服。好多名人都引用过这个细节,支海民不敢苟同。

拜读《白鹿原》,是在生意失败以后,那不叫读,叫“啃”。恨不能把整部书吃进肚子里头,可以这么说,《白鹿原》救了我的命,因为我当时确实有自杀的念头,负债超过100万,讨债的踏破门槛,感觉到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我留恋。

著名评论家刘再复在评论中国第一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高行健的《灵山》时说过:生活虐待作家,作家虐待文字。不知道陈忠实老先生是不是在“虐待文字”,作家驾驭文字那种娴熟和得心应手让人震撼不已。这绝对不是现代人所说的“码字”,而是篆刻!每一个字符都经过细细敲打,镶嵌在历史的那一面墙上的画卷是那样的清晰。

记不清我啃了多久,感觉中牙齿掉了,把啃掉的牙齿咽进肚子里,舌头流血了,蘸着自己的血写下几个字,活下去!为的是绽放一回!

笔者不能认同评论家、陕西乡党李建军在评论《白鹿原》时说过的那段话,大意是朱先生的学生鹿兆海参军时,朱先生要求鹿兆海荣归故里时多带几撮倭寇的头发。鹿兆海死后果然捎给朱先生一只铁罐子,铁罐子里边果然装着四十三撮倭寇的头发。李建军批判这一段描写没有人性,应该像外国小说那样,把人打死后为死者祷告。

文章必须真实才能隽永。朱先生对战争的认知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殊不知剪死人一撮头发比打死一个人还难。朱先生没错,错就错在四十三撮倭寇的头发是陈忠实老先生的唯一疏漏,枪响的瞬间对面倒下的那个人并不一定是你打死的,鹿兆海不可能为了满足恩师的愿望而跳出战壕去剪敌人的头发,因为对方也拿着枪。至于李建军建议打死人为死者祷告,笔者认为实在没有必要,中国人没有替敌人祷告的传统。

老先生已经作古,是不是有点吹毛求疵?非也,瑕不掩瑜,这一点疏漏丝毫也不影响《白鹿原》的光辉。白鹿原就是白鹿原!小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一个民族的灵魂。白鹿原是中国的第五部文学名著、白鹿原在历史上起的作用没有其他作品能够代替!

老先生走了,人不过是这个社会的过客,走是一种必然。柳青、路遥、陈忠实,陕西作家的短寿发人深思。

作家是一个特殊的团体,大凡成名的作家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成果绽放的瞬间,他已经预支了生命。那些日耕万言的码字者,他们缺少的正是社会担当!

生与死之间,是一具等身的棺材,生命没有回头路。可我老在张望,希望在芸芸众生之中,能够看到陈忠实老先生的身影。你把自己的名字,篆刻在历史的那一面墙上,警示苟活者,唯有勤奋,才有可能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