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上,临街紧闭窗门的雅间。
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窗帘上挂着细腻的珠玑。
雅间内,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三个人规规矩矩地分坐在一前,身旁多多少少带着一二人。
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身后无人。
另一侧的女子年纪轻轻,清水出芙蓉,远离红尘的繁琐与喧嚣,散发一股独特的清丽。身后两名女弟子相随。
剩下的一位持古刀寒锋,身着常服,目光如刀仿似能看穿一切伪装幻象,蕴藏锐利的褐眸,薄利轻抿的唇,丹唇外朗。
门被推开,宋姑射走了进来。
见到他,三人皆看过去,他在戴斗笠的人一边坐下,道:“倒是我迟了。”
“不,时辰刚好。”斗笠人稍动,浓眉高鼻,下巴留着胡渣。
他说着,将手上的书信递给宋姑射。
他接过书信,翻开展看几眼。
“南方频频出现乱子,魔教越发不加掩饰自己的野心了,行事做风真是猖獗。”他眸子稍冷漠地抬起,指尖书信置于了一旁手案上。
天山的少掌门道:“谁说不是呢,当前之急是刹住他们的气焰,免得教天下心生惶恐。”
斗笠人看向天山的少掌门,点头道:“所言极是。”
宋姑射一看,看到对面的沉默男子不禁眯了眯眼:“朝廷也来了。”
斗笠人讪讪换了个坐姿,道:“我带来的,但我也是一片好心嘛。萧捕头他自己说的。”说着,众人视线放至气场压低的男人身上。
萧岘一动,混久了官场和牢狱的气息分外沉重,声音低沉:“我奉秘旨而来。”说完,他将怀中那黄龙圣诏递给他们。
三人轮流地看了其上内容。
宋姑射袖中伸出手执起茶壶,沏了一杯茶,执起置于唇瓣边,抿尽。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天山少掌门便是一侧的女子,她看完后并未表示什么,只安静坐着。
斗笠人沉吟不语,往日他可逍遥放荡,但当下要紧事还真不能马虎。
萧岘也不急,或许,他不在乎是否能成,又或许他胸有成竹。
过了片刻,斗笠人转头看向宋姑射,问:“姓宋的,你觉得呢?”
所有目光往他这边看来。
宋姑射放下茶杯,“疾风知劲草,纵浪大化中,共成枯骨两何如。”
天山少掌门思忖着,目光淡淡看着宋姑射,长睫扑闪,终是不语。
斗笠人好似松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让他来做决定还真的有点难,还是丢给他人爽快多了。
萧岘闻言,目光黯了一瞬,似有探究在宋姑射身上,而此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半撑头坐在木倚上。
收回视线,他眉眼一扬,问:“好似少了一位?”
那位剑阁的守剑人不曾见。
属于那个人的位置也空着。
斗笠人没什么反应,挥了挥手:“正常,我们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守剑人。”
天山的少掌门也柳眉轻皱,似有不解,声如玉珠:“我也不曾见闻。”
可谓是真的很低调。
宋姑射手一顿,抬眼看去,空空如也的位置。
屋内一缕香烟缭绕。
萧岘闻言,也不纠结,只道:“既如此,在下先告辞了。青州飞鸽联系。”
说完,此人持刀出了雅间。
斗笠人摇头叹道:“活久了,也和朝廷的人联手起来了。”
天山的少掌门面色微妙,仍是玉脸淡拂轻霞。
“为了大局,暂且行事吧。”她道。
“那剑阁怎么办,总不能我们几个出人出力,剑阁独善其身吧?”他颔了颔头,指向那个空荡的位置。
“这……”少掌门愣住。
她想了想,提议道:“飞鸽传书说予情况?”
斗笠人闻言,叹气,“只能先这样了,要是到时候剑阁不来人,我还真要去闹了。”
宋姑射似乎不在意,眉色淡淡,手上转着那只茶怀。
明眸秀色,风流天付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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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流云随风悠。
正道山上。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山青卷白云。
渺渺树影千重限红花,远山如黛雾朦胧,浩波万顷。
似有浩歌一曲传来,动云霄,万里江山在这看来皆渺寂寥廓。
正道大殿台阶下前金台俨相向。
不少着练功服的弟子在这里切磋,休息聊天。
木少春穿着束身灰色练功服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
吹了一会儿风,那热意才褪下去。
一道身影掠过眼前,她定睛一看,身着黑白相间的陆星遗执剑在一侧坐下。
她愕然,“陆师兄你也来练功吗?”
陆星遗摇头,见她满头大汗,“身体好全了?”
“嗯差不多了,也闷不住,对我们这些每天舞刀弄枪的人来说,每天不摸一下都不行。”她轻叹。
陆星遗不置可否,看着远处习武的弟子。
“陆师兄。”
“嗯?”他闻声看来。
“你似乎从不来金台习武,难道,不需要吗?”她问。
天才好像真的很得天独厚的优势,耳聪目明,出类拔萃。
不像周紫芝她们,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陆星遗的神采,她更多的是平静和欣赏。
但下山一趟见过实战中的他和自身的表现后,木少春才发现,其实她还是有点在意的。
在意付出努力而收获不一的结果。在意天才和常人的界线。
陆星遗长睫遮下,身后高高挽起的发顺滑背后,随风轻舞。
不等他回答,木少春又说:“我随口一说。”她笑了笑,又继续说:“陆师兄昨日救了一个山下弟子?”
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陆星遗莫名想起那个软剑起舞的绯粉衣衫身影,眉下淡痣一动,他抬眼,点头:“狼不是我杀的。”
她一怔,道:“谁?”
“瑶台山的,大师姐。”
她陷入深思,总觉得印象中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我好像不认识。”
陆星遗眨了一下眼,从手中展开一只澄心堂纸千纸鹤,淡淡地看向她:“你认识这个吗?”
木少春没看出什么来,“千纸鹤?有什么不对吗?”
天上白云悠悠。
他收回千纸鹤,“没。”
木少春觉得有点奇怪,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他仍然是那神采奕奕的星眸,晨光下在他眼中仿似留下一层天水碧色轻纱。
阳光粼粼。
木少春说:“陆师兄你想知道这个千纸鹤?或许我可以帮你问问。”
陆星遗看向她,发刮擦过颊边,似乎在考虑,“也可,量力而行,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他似叹未闻,看着天际的流云。
“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山上,你有事书信于我。”
木少春闻言惊诧抬头,道:“陆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轻摇头。
阳光清澈,覆下地面二人影子。
她收住过于激烈的情绪,打探着看向他:“何时走?”
他站起身,衣襟上沾住的露珠掉落,眺望远方重山,道:“现在。”
她有些措手不及,“什么?”
只能看见他身影平步往下走,聲音淡淡传来:“先走一步。”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被弟子们一一问好,一瞬间,又不作停留而去。
木少春只觉得恍惚。
那道身影已经远去,不知归期。
山色藏幽径,山明水秀画图新,少年与振芳尘,雨打风吹又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