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六年辛巳,秦王司马邺入长安。
骠骑将军,雍州刺史贾疋等尊奉司马邺为皇太子,建行台于长安,登坛告类,建宗庙、社稷,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以阎鼎为太子詹事,总摄百揆;加贾疋征西大将军,督雍秦诸军事;拜南阳王司马保为大司马,共辅朝政。
司马邺入长安,暂时团结了关中各部势力,维持住了西晋朝廷对关西的控制。
但很快,这种平衡便被打破了。
安定泸水胡彭天护为报父仇,纠结泸水胡人,起兵讨伐贾疋。
贾疋不敌彭天护,败走郊野,终堕于山涧之中,为彭天护所擒杀。
贾疋成也泸水胡,败也泸水胡。昔年,贾疋为安定太守,被雍州刺史丁绰陷害,奔泸水,贾疋与泸水胡首领彭荡仲及氐羌首领约为兄弟。
贾疋遂借泸水胡人,反攻安定、雍州,驱逐丁绰,受领雍州刺史,骠骑将军。
后彭荡仲欲投匈奴刘聪,为贾疋察觉,将其斩杀,这之后,才有了后来彭天护起兵反叛。
贾疋一死,长安朝廷中再无能制约阎鼎之人,阎鼎遂独揽朝政。
阎鼎擅权之举马上便引起了京兆尹梁综等关中官员的不满。
梁综纠合王毗等大臣,上书司马邺,弹劾阎鼎专权,将其比做王莽、董卓之流。
阎鼎得知后,大怒,数日之后,便诛杀了梁综。
梁综伏诛后,关西众人对阎鼎更加不满,日夜谋划铲除阎鼎。
而后始平太守麹允联和梁综姻亲抚夷护军索綝,胞弟冯翊太守梁纬、北地太守梁肃等,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勤王,直入长安,诛杀阎鼎。
当麹允等人率军杀入宫城之时,守军根本抵挡不住,阎鼎见大事不妙,出奔雍州。
麹允提着带血宝剑面君之时,十六岁的南阳王司马保将十二岁的司马邺护在身后,质问麹允道:“麹伯信,汝想干什么?!”
“大司马!阎鼎擅权,屠戮大臣,意图倾覆社稷,允为王室着想,不得已起兵勤王!”
“望殿下恕罪!”
“勤王?!”
“你领军杀入宫城,血染殿宇,惊扰太子!”
“你就是这样勤王的!”
司马保嘶吼道。麹允闻言,将手中利刃一丢,跪地道:“惊扰殿下,臣罪该万死!”
“但情况紧迫,臣怕乱臣贼子趁乱谋害殿下,才出此下策!”
麹允装作谦卑地解释道。司马保盯着麹允敢怒不敢言。
麹允等人带兵攻入长安,杀进皇城,名为“清君侧”,实为“逼宫”,想让长安朝廷承认阎鼎为叛贼,借此明正言顺地除掉阎鼎。
司马保虽只是中人之资,但不是蠢人,麹允等人之意自然知之。
但苦于手中无权,身侧又有手执刀刃的军士,稍不如其意,司马保知自己并不能活。
于是像是认命地答道:“卿等忠君体国,孤与殿下皆知!”
“先前不过是为阎鼎等奸人蒙敝,现在小人去国,囯事皆托付于卿等了!”
“皇兄,皇兄!”
“我怕!”
被乱军惊吓的司马邺躲在司马保身后,不安地抱着他,司马保则俯身安慰起来,麹允得到满意地答复后,告退道。
“既然殿下受此惊吓,臣先前退下了!”
麹允说着,便领着其他人徐徐退下,关上宫门,独留下受惊吓的司马邺和司马保。
数日后,阎鼎在雍州被氐人擒杀,传首至长安。
司马邺见事已至此,便拜麹允为雍州刺史,索綝为京兆尹,总掌行台事,把持长安朝廷。
麹允、索綝之乱看似是关西官员反对阎鼎专权而爆发的,实则是关西世家对关东人继续控制中枢的不满,继而引发对长安朝廷的掌控权的争夺。
自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定都洛阳后,关西失去了原本作为京畿的地位,随之而来的便是关东人开始掌控朝堂。
历经东汉、曹魏、西晋三代后,此况愈演愈烈,从开始的“关西出将,关东出相”演变成“关西人贱,关东人贵”。
关西世家在朝堂中日益举步维艰,受尽关东世家的排挤。
原本显赦一时的弘农杨氏,扶风马氏等关西世家纷纷衰败。
取而代之的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等关东世家则日益显赦,左右朝堂。
“重关东,轻关西”的政策之下,关西世家被打压数百年之久。
现在洛阳沦陷,关东之地尽丧胡尘里,西晋中枢迁往长安。
自汉献帝西迁之后,长安再次成为帝都,关西世家自然要抓住机会,重新夺回中枢的权力。
麹允、索綝等人一开始并不想起兵。盖因司马邺初入长安时,长安行台之事由阎鼎,贾疋,司马保三人共同处理。
阎鼎代表关东人的利益,贾疋代表关西人的利益,司马保则代表着宗室的利益。
三方默契地达成了一种平衡。
但伴随着贾疋被害,司马保年幼无能,阎鼎遂一人独掌行台之事,关东人的势力再次笼络整个朝堂,这令关西世家极为不安与不满。
先前帝都在关东,你关东人掌控朝政,现在帝都在我关西,你关东人还想把持朝堂,关西人岂会忍受之。
京兆尹梁综上书弹劾阎鼎不过是关西世家的试探罢了。
试探阎鼎是否能念及同乡之谊,接纳关西世家,共掌朝政。
没错,阎鼎便是地道的关西人。
阎鼎,天水郡冀县人,出身天水阎氏,乃关西世家子。
按道理,阎鼎把控行台,应当提拔关西士人,从而团结其于自己身边。
但阎鼎少有志气,举秀才出仕后,便于关东之地四处为官,交结关东豪杰。
换一句话说。
阎鼎在关东的根基远深于在关西,维护关东的利益才是符合阎鼎的利益。
阎鼎杀梁综,杀的不只是梁综这个人,更是告诉麹允这些关西人,不要试图染指中枢权力。
由是麹允、索綝等关西世家遂反。
麹允、索綝之乱不过是关东、关西之争的一个缩影罢了。
原时空魏晋南北朝至隋唐皆是关西与关东之争,延绵数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