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从周四上午开始,到周五下午结束。
铃声响起来时,讲台上的监考老师通知所有学生放下笔停止作答,把写好的试卷往前传。
见崎悠将座位上的东西收拾好,余光瞥见在廊道上走过的九条文香,他提着包跟了出去。
“今天有社团活动吗?”
“今天不来也没事。”九条文香冷淡地说。
见崎悠也不急着回家,索性决定去社团多呆一会儿提高今天的每日奖励。
“考试考的怎么样?”他扭头向九条文香搭话。
九条文香这时轻笑了一下,挽起耳边的黑发,“很顺利,拿第一应该不成问题,你呢,最近复习那么长时间了,有把握考前三吗?”
“我上次七十多名,哪能进步那么快,你当我是天才?”
“只是这种程度就能称之为天才了?”她手指抵着嘴唇,像在沉思。
“虽然前三基本没戏,”见崎悠胸有成竹,“不过我自我感觉良好,这次进步二三十名都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才,四五十名的样子。”
“那个‘才’不用特地强调出来。”
九条文香微微一笑,让人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忍俊不禁。
她转移话题,“栗原同学呢,今天她来不来社团?”
“不知道,”见崎悠摇摇头,“应该会来吧,感觉她还挺喜欢参加社团活动的……虽然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个社团到底在干什么。”
每日奖励的副本?他想了想。
九条文香停下脚步,在原地细声叹一口气。
“怎么了?”见崎悠问她。
“没什么,”九条文香说,“虽然目前还没什么正式的社团活动,但这也正好说明学校里不合理的事情正在一件件消失。”
见崎悠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异常部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所有不合理的事情。
“没想到你是认真的啊。”
“当然了,我像是那种经常开玩笑的人吗?”
“怎么不是了……”见崎悠瞥她一眼,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
九条文香侧目看他,见崎悠把前两天在鞋柜里发现的那张信纸从口袋里拿出来,决定和九条文香一起商量这件事。
“这是什么?”
“一封奇怪的匿名信。”见崎悠说,“前两天在鞋柜里发现的。”
九条文香接过那张信纸,展开,眉头微皱将它看完。
“挑衅?”她只说了这个词。
“不知道,”见崎悠说,“第一句大概是指你吧,第二句像是在说我……”
“不是像,应该是肯定。”
“好吧,就当他是指我。”见崎悠说,“你觉得这里的第三句是什么意思?”
他把手移上去。
九条文香仔细思索了两秒,认真地抬头看他,“也是说你?”
“……为什么我会被嘲讽两遍?”
九条文香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怎么想,觉得是栗原同学?”
“我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虽然这封信塞到了我的鞋柜里,但里面的内容很明显不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他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其实有点像对我们社团成员的全体反击。”
“你觉得是学生会的人干的?”
“很有可能。”见崎悠先确保最后一句话的矛头不会指向自己。
两人到了活动教室,这次九条文香第一次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前些天她都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榉木椅上的。
栗原绫子还没来,也可能今天不会来了。见崎悠摆好书包后坐九条文香对面。
因为今天刚考完试没作业要写,他们将信纸在桌子上展开,延续路上中止的话题。
“从字迹来看,犯人估计是用非惯用手写的。”九条文香望着信纸的内容。
见崎悠表示肯定,“我也注意到了。老实说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毕竟我没什么朋友,就算写这封信的人用她原本的字体,我肯定也判断不出来是谁。”
“难以否定。”九条文香默默点头。
见崎悠大胆提了下自己的假设,“这是不是说明犯人就在我身边?”
“哦?”
“你想想,如果对方和我完全不熟的话,根本没必要特地用非惯用手来写这封信,但假设对方是我认识的人的话,就需要考虑到平时的字体有没有被我观察过这个问题了。”见崎悠望向信纸,目光如炬,“这不是就说得通了吗?拿非惯用手掩饰是最好的手段。”
九条文香凝视他的眼睛,忽然想到似的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和一只油性笔,然后返回见崎悠对面,在新的那张纸上写起字来。
她写:“你是笨蛋?”而后竖起来展示给见崎悠看。
“怎么样?”她说。
见崎悠难以理解地盯着她。
探讨得好好的,这女人怎么骂人呢!
他反问,“什么怎么样?”
“重点不是内容,”九条文香说,“你能从这几个字分辨是我的字迹吗?”
“可能还差点,多写一点我说不定能看出来。”见崎悠回答。
九条文香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你平时连我的字迹都观察过……你是变态吗?”
“谁是变态啊?!”见崎悠像被人呛了一口,“我只是比别人观察更加细致一点罢了,这也有错吗?如果得罪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倒不是很介意这个。”九条文香淡淡地回道,随即又托腮,“不过从这一点细节上来看,你还是挺厉害的,可以说把我都吓了一跳。”
“开玩笑。”见崎悠露出一种“你以为我是谁啊”的得意洋洋的表情,身子靠在沙发上抱着胸口。
九条文香立刻泼他一盆冷水,“不过你刚刚那句话完全不成立。”
“你觉得不成立?理由呢?”
“即使是和你不熟悉的人,在写这种带有挑衅性质的匿名信时,第一个肯定也会考虑到字迹会不会被识破的问题。”九条文香的手搭在桌子上,口吻像侦探,“甚至说,如果是让我来写这封匿名信,我会用原本的字体来写。只要事后用‘太明显了,肯定是有人想嫁祸给我’,就能和这起案件完全撇清关系。”
她想了想又补充,“也不能这么说……用自己的笔迹风险可能会大点,但只要目标不聪明,排除犯人的时候自己肯定是最优先。就像悬疑小说里的,从一开始就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到最后肯定是一身清白。”
“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见崎悠沉吟,“如果按这个思路往下想,犯人其实还是我不认识的?”
“谁也没法保证,”九条文香摇头,“还是拿悬疑小说举例,也有那种一开始就锁定犯人,需要花大量精力寻找线索定罪的剧情。”
“那你说了不是跟没说一样吗?”见崎悠咋舌。
“我只是不想你掉进这个‘犯人大概率是身边的人’的牛角尖,提醒你还有其他思路罢了。”
“嗯……”见崎悠有些头疼。
“这就是所谓的博弈,你以为你想到了对手没有想到的事情,实际上你能想到那件事情的结果也在对手的预料之中。想赢得这场博弈,要做的就是从一层层陷阱中跳出去,最后静下心来复盘整个过程。”
九条文香说完,视线移到窗外。
两只浑身漆黑的乌鸦结伴落在枝头,用深不见底的瞳孔注视着活动教室的一举一动。
两人停止讨论的时候,周围就彻底安静下来,闹钟的指针一下一下在头顶转着,发出叩击灵魂的嘀嗒声。
“不过目前的线索不止字迹一种,”九条文香打破沉默,脸朝着见崎悠,“不是还可以从内容找出凶手吗?我觉得这里……”
她指着信的结尾,“最后一句话或许是关键。前两句分别是说我和你,这里的恋爱游戏,到底暗示的是谁?”
见崎悠眯起眼睛。
他觉得这个恋爱游戏指的八成是自己,虽然不排除是说某人玩Galgame的可能,但他不觉得有这么巧合的事。
再加上这封信精准投到了他的鞋柜里,也就是说考虑了只有他一个人会看到这封信的可能……
“我也不知道。”他摇头。
如何在不暴露恋爱游戏这条线索指向自己的同时,让九条文香帮忙找出犯人,这就是见崎悠目前的打算。
九条文香思索起来,“难不成真是……”
话说到这里,活动教室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屋内的两人默契地同时望向门口,嫌疑人登场。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栗原绫子先道歉再扫视两人,“社团活动已经开始了吗?”
“对啊,”见崎悠说,“你来晚好久了。”
“考完试之后在厕所里郁闷了好久,试卷难得我都要在考场上得抑郁症了!”
她看见九条文香把她常坐的位置占了,只好把书包放在和两人呈“匚”字型的座位上,然后一屁股坐下。
“今天就不要再开学习会了吧,”她询问两人,“考完试了就好好放松一下,现在看到书上的文字我都有心理阴影,唉……”
“没考好?”九条文香问她。
“怎么说呢,”栗原绫子干笑着摸摸后脑勺,“因为我就那个水平,所以也不存在考好了这种说法……”
“看来是一塌糊涂。”九条文香面无表情。
栗原绫子一瞬间就露出可怜的表情,变脸速度之快堪比京剧。
“你还嘲讽我!呜啊!我好难受,我不活了!”说着就要拿小拳头攻击九条文香。
“喂,冷静点。”见崎悠喊住她。
棉花力道的拳头落在九条文香肩膀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栗原绫子动作一顿,扭头望着见崎悠,“怎么了吗?”
“不就是一次考试没考好吗?”见崎悠说,“这么说吧,我这次考试估计也只进步了二三十名而已,没比你好到哪去。”
“你……”九条文香默默盯着他。
“怎么了?”他反观两人。
栗原绫子的嘴变得像波浪一样软,眼里闪烁泪光,“我……我还是从五楼跳下去吧,别拦着我!”
她撇开九条,大义凛然就要冲向窗口。
“别这样!”见崎悠连忙拦住她。
“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吗?”
“会连累我们的,要不你去隔壁社团的窗户那……”九条文香淡淡地给出建议。
“我死。”栗原绫子跪了。
“你少说两句。”见崎悠看着九条文香,怪她,“干嘛对一个刚刚考试失利的少女说这种话,太没有作为部长的责任心了。”
“……真亏你好意思说我。”九条文香用清冷的声音反驳回去。
三人重新围坐在茶几旁,栗原绫子欲哭无泪地瘫在桌子上,忽然注意到眼前的信纸。
“这个不是……”她瞄了眼见崎悠。
“正好你也来了,栗原同学,”九条文香没有提匿名信的事,而是直接问她,“你平常有玩恋爱游戏吗?”
“你是说这封信上的?”
“你知道?”
“我开鞋柜的时候小栗原就站在我旁边,”见崎悠解释,“怎么看小栗原都不像是会玩恋爱游戏的人,我觉得可以直接排除她的嫌疑。”
“你们想找出写这封匿名信的人吗?”栗原绫子大概听出来了。
“嗯,”九条文香点头,“不只是针对见崎同学一个人,信里也有挑衅其他人的话……比如说第一句。”
“不就是你吗?”见崎悠想笑。
“我不认识这个‘表面高冷,背地里偷偷买甜食’的人。”九条文香正襟危坐,摇了摇头,看样子是想在栗原绫子面前装蒜。
“诶,”栗原绫子撑着脸,“我都没看出来这封信是在挑衅呢……况且写这些话的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管他不就行了吗?”
“不行!”
“不行。”
见崎悠和九条文香同时说。
“好同步!”栗原绫子吓了一跳,“干嘛这么坚决?!”
见崎悠的理由比较复杂。
他必须要弄清楚写这封信的人是谁。
因为对方很有可能知道他加载了恋爱游戏,或者说对方会不会和他一样都有恋爱游戏系统,甚至说也是重生者?
但九条文香的理由明显单纯得多。
她抱着胸部,“送上门的异常事件我不能放着不管。正好每天在社团里看小说也厌倦了,不如就用这次案件实操一下换换口味。”
顿了顿她又说,“接下来的社团活动就是把匿名信的始作俑者找出来,你们觉得如何?”
“我赞成。”见崎悠举手。
“既然是学习之外的事情……”栗原绫子憋了口气,表情激动,“那我也加入!”
案件调查小组在一片昏黄的落日余晖中宣布成立。
“首先还是容我再问你一句。”九条文香看着栗原绫子,“栗原同学,你平时玩过恋爱游戏吗?”
“完全没听说过!”栗原绫子面色严谨,快速回答。
两人对视数秒,最后还是见崎悠从旁边开口。
“好了好了,我看就没有必要互相怀疑了,”他摊手,“这件事是学生会的人干的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吧?”
九条文香低头沉吟片刻,没有否认,“按理来说的确是这样。”
“如果真是学生会的人干的,”栗原绫子问,“那我们怎么找出犯人呢?难道说……你们在学生会有熟人?”
“没有。”
“没有。”
两人都摇头。
“那这难度也太大了!”栗原绫子感叹。
“没关系,没准以后还会收到来自凶手的更多挑衅,我们不能太着急了,”九条文香看着见崎悠,“另外,你之前提到这封信是在你鞋柜里发现的,这说明凶手可能早就做好了只有你一个人看到这封信的准备。”
“有道理唉。”栗原绫子像个迷妹。
九条文香继续往下解释,“说的更明白些,这封信有可能是专门写给你的,见崎同学。你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一下信里的内容,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我们不知情的线索。”
“我知道了。”见崎悠点头答应。
九条文香比他想的更聪明些,依靠她的话很可能会找到写匿名信的人,但他没法把最重要的那条线索说出去。
社团活动结束后,三人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