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胤禛改了称呼,凌若心中一松,虽然胤禛指出她所犯的错,但想必不会重罚,“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胤禛微微点头,道:“姑念你是出于善意,朕不重罚你,回去后眷抄《金刚经》三遍,以示惩戒。”
刚刚松驰下去的心,因这一句话再次繃了起来,她自己自是无碍,可是三福那边,胤禛却没有明言,忍不住道:“皇上,还请您赐三福与翡翠一个恩典,阖宫上下定然会感念皇上仁德。”
胤禛起身,抚着戴在腕上佛珠漠然一叹,道:“孟子曾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他们既不愿安安份份做奴才该做的事,那么就快受罚。所以三福他们的事就交由皇后自己去处理吧。天理……与人欲始终是不能并存的,若放纵了人欲,那么天理就会被压制,朕不能做这样的事。”
凌若一听,心中顿时为之大急,既是顾惜两条性命,也是不愿再助长那拉氏气焰,何况若能收归了三福两人,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助力,实在不愿轻言放弃,在紧张地思索了一下后仰头一字一句道:“皇上,天理人欲从来都是并存的,若灭了人欲,那么天理也就不复存在了。”
“熹妃!”这两个字胤禛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凌若听出来了,却仍是接下去道:“天理人欲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只要人能克制住自己无谓的欲望,那么他身上就存在着天理。昔日孔圣人一生奔波,难道他就没私吗?不,臣妾恰恰认为他同样存在着私心,奔波列国之中,无非是为一个官字。可孔圣人的私欲是为了天下百姓,所以,这既是欲也是理。并不能一棒子将之打死,认为凡人欲者皆是该扼杀。”
本已站起准备过去用膳的胤禛听得这话停住了脚步,低头迎着凌若坦然的目光,好一会儿方不带感情地道:“你将三福他们两个奴才拿来与孔圣人相提并论,不觉得过于荒谬了吗?”
孔子是天下儒学的代表,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就连皇帝都要拜孔子,以示尊崇儒学。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记得孔圣人曾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而改之。”凌若抑制住心底的紧张,在胤禛的逼视下从容道:“也就是说,在孔圣人心中,世人都是平等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不过是身份不同罢了,或为主子或为奴才,然归根结底,都是人!”
这些话已经越出了凌若该说的底线,然已经说到这份上,断无再回头之理,继续道:“那么,既然孔圣人的欲成了一桩好事;那么,皇上为何一意认定三福与翡翠的欲便是坏事呢?而且臣妾相信,皇上乃是心怀仁慈的有德明君,善待天下百姓,否则皇上当初也不会废除贱籍,让那些乐户、民户,可以读书科考,不必再一世卑贱。”
不等胤禛说话,她长长磕下头去,任由锦衣在身后铺展如天边朝霞,绚烂锦绣,“所以臣妾再一次斗胆,请皇上网开一面,放三福与翡翠这两个皇上的子民一条生路,合宫上下必将感念皇上恩德,为皇上祈福于天。”
四喜在一旁咬咬牙,也跟着磕下头去,“求皇上网开一面,放三福与翡翠一条生路!”
在他之后,水秀等人亦跪了下去,随后是其他宫人,片刻功夫,除了胤禛与苏培盛之外,其余人都跪在地上。
看着这一幕,胤禛默不作声,刚才凌若那些话,着实有些打动他,天理人欲,看似对立,其实相依相持,若真要灭人欲,那么人将不人,国亦将不国。
凌若静静等候着胤禛开口,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所以这一次胤禛若依然坚持宫规,不恕三福两人的话,她将不再有任何办法。
这一次,胤禛思索了许久,直至天边渐露出一丝曙光时,方才道:“罢了,起来吧。”
“皇上……”凌若紧张地凝视着他,生怕听到自己最害怕的答案,她这副模样,令得胤禛哑然失笑,伸手拉起她道:“瞧你这样,倒是比皇后还要关心这两人的生死,既如此,倒不如让他们做你的宫人得了。”
凌若心中大喜,胤禛虽不曾挑明,但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他终归还是松口了,愿意留三福两人一条性命,这般想着,顿时有了心思开玩笑,“若皇上愿意将这两人送给臣妾,臣妾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怕皇后娘娘不舍。”
看着那双染笑的眼眸,胤禛赦然摇头,然拉着凌若的手却没有松开,“朕随口一说,你倒是当了真。若真想要,你自己向皇后讨要去。”这般说着,睇视凌若一眼道:“不过你也是,之前替涵烟求情,这次又替三福求情,倒像是求情上了瘾,就不怕朕再像上次那样罚你吗?”
凌若极是肯定地道:“静悦公主与三福不同,当时皇上是迫于无奈,才令公主远嫁,但在皇上心中,其实是不愿的。可是三福生死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以皇上的仁慈,一定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啊,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胤禛摇摇头没有接下去,而是拉着她来到桌前,“来,陪朕一道用早膳,说起来朕平常都是一人用,难道今日有你相陪。”
凌若坐在胤禛身侧,笑道:“皇上若喜欢,臣妾往后天天来陪您用早膳。”
“就因为朕今日答应了你的请求?”胤禛亲手舀了一碗小米粥至凌若面前。
凌若掩嘴一笑道:“臣妾可不是那种人,皇上莫要冤枉臣妾。臣妾不过是看皇上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上朝,辛苦得很,所以才想要来陪陪皇上。”
好话人人都会说,可不知为何,从凌若嘴里说出来就让胤禛觉得很舒服,轻笑道:“还是算了,朕要上朝没办法,你却是可以多睡一会儿,否则白日里可要没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