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楼上下来,让张阿姨给我下了一碗面条。她看起来总算没有刚找到我的时候那么慌乱了。
“楼拉,今天你去隔壁公寓了吗?”吃面条时,母亲坐在我旁边,轻声问。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今天我去的是博物馆,我记得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去那里?”
母亲不易觉察地微微点头:“因为张阿姨说看到你出门往那边走了。你去博物馆看什么?是不是外面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没有……就是去看展……”我吞吐起来,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能骗母亲,“其实,我已经听说了……关于我哥的事……这是不是真的?”
母亲听说这个,紧张的表情反倒突然放松了,发了一会儿呆,用力点点头:“是啊,你早晚也该知道,瞒不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母亲画的肖像画,那画上的年轻人果然年纪和孔嘉古相仿,无怪乎之前看到他多少有点熟悉感。原以为方玭和封迁只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个哥哥,关于我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们也从来没有告诉我……”
“你那时候半岁都不到,哪里会有印象。”
“但是你们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啊!他还……活着吗?”
“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早就不在我们家了!警察查过监控,最后发现他的时候,是进了隔壁公寓,之后再也没见到他出来。但是公寓里也并没有他的踪影……那么大的孩子,就这样消失了。不过我一直相信他还活着,就算他再也没有出现,也有可能永远不再回来。他一定还活着……”母亲的话略带着伤感。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知道擅长画风景画的母亲破天荒画的人物肖像是谁。而且我渐渐想起,这样的肖像画,好像母亲每年都会画一幅,原先并不知道她画的是谁,只是以为单纯在练笔,所以之前都没有太在意,竟然没发现,这画上的人也在一年年长大!
——她每年画一幅哥哥的肖像,是为了不忘记他,一直在想象他长大的样子,大概正是为了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出现,能够一眼就能认出他。
“所以楼拉,隔壁公寓是一栋吃人的鬼楼,你千万不要去!也千万不要问你爸爸关于你哥的事!一定不要!”沉默了许久,母亲突然话锋一转,严肃地说。
这突如其来的幽暗语气着实让我有些背后发凉:“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能因为哥哥在里面失踪,就这样胡乱下定论啊。”
“不是。虽然我不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但有些说法甚嚣尘上,就算是我,也难免听说。据说那栋楼以前就多有诡异,自从三十年前的一场火灾之后,就完全荒废了。就算你爸爸在翻新枫叶街文化街区的时候将那栋楼原样重建,但也好一阵子无人敢接手。过了好几年,外地的李先生不知情,盘下了这栋楼,才陆续租了出去。”
“分别租给了九个租客?”
母亲点点头:“租给那九个租客的过程也颇有一番周折。我不知道期间这九个租客是否换过人,李先生偶尔过来,听他的语气,公寓里一直都客满,从未空置过。可是你真正见过那九个租客吗?”
这话实在让人细思极恐,我想到那栋出离寂静的公寓,不禁打了个寒战:“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他们哪一个的本人长什么样子。可是……每个周末,那边不都挺热闹的吗?又是晾衣服又是收垃圾的……”
“我感觉,”母亲低声说,“虽然他们还在公寓楼里面生活,但是他们的躯体,已经被公寓吃掉了。”
母亲的声音幽幽然,在我听来,真是极其恐怖,让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从没想到,向来淡然的母亲口中,竟然能说出如此诡异的话来,一时间竟觉得母亲陌生了许多。
这时,方玭转发了一条新闻给我,让我能从这恐怖的对话中暂时解脱出来,连忙打开手机查看。
她发过来的是这次火灾的官方通报,说公寓里没有发现被困人员,只有财物损失,没有人员伤亡。
我松了一口气,加紧把面条吃完就去上晚自习了。虽然母亲叫我请假先不要去,但我真的有点没法忍受家里的这种气氛,只想逃离。
然而,下晚自习时,在家门口突然被方玭拦截住。
她径自从我手上推走自行车,锁到树上,拉住我,悄声说:“跟我来。”
“大晚上的带我去哪里?我要回家休息了。”我拼命想要挣脱她,“不然报警了啊!”
她将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封迁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带你过去看看。必须尽早,否则就有可能被别人发现破坏了。”
我极度不情愿,又拗不过她,只得跟过去。
她带我绕到97号公寓后面,从围墙翻进去,避开院子里的保安,蹑手蹑脚进入公寓中。
在漆黑的夜晚,刚刚遭受了火灾的公寓更是漆黑一片。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丝路灯光,我看到公寓中的光景和那时从门缝里看到的幻觉竟一模一样!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追上去,死死拉住方玭。
而方玭则摸索着带我走到一楼的楼梯后面,那里是一楼的厨房和洗手间,旁边还有一间不大的储物室,经历过火灾,储物室的门已经被烧毁,残余几根木条搭在门锁上,而门锁被烧变形,再也打不开。
我们拆掉烧毁的门板进入,里面很窄,铺着的木地板也被火烧成了炭,一踩就垮塌下去。四处黑漆漆的,只有个狭长的细窗透漏出诡异的路灯光,排气扇被风吹得嗡嗡地转,声音有点大,却越发感觉到公寓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