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要去扶他,却被闻仲喊住:
“由他去。崇家历代都是边将,本是累世的功勋将门。”
“结果现在却出了个崇侯虎,先是媚主害民,然后又起兵作乱,最后还勾结妖族祸害北境,连累他崇家世世代代要被世人所唾弃。”
“如今崇城光复,崇家的污名得以洗涮,黑虎他有感而发,也是人之常情,不要拦他。”
大战过后的第一时间,闻仲派人也去找过罪魁祸首崇侯虎一家的下落。
但崇城周边,连活物都快没有了,失去价值的崇侯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用脚指头也知道,崇侯虎一家恐怕早就被群妖利用完就抛弃,说不定一开始就丧命在某只妖怪的口中。
这也算是罪有应得。
只是可惜,死的还是太轻易了些。
大军进城,迎接他们的没有百姓,也没有掌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早就是一座死城。
迎接他们的,只有数之不尽的亡魂而已。
整片崇城,安静又阴冷。
众将之中,闻仲和杨戬的心情最沉重。
他们有神眼,别人只是觉得城里阴风阵阵,但他们俩却实打实地看见了满城的亡魂。
“我乃大商太师闻仲,奉王命扫平北境妖魔,特此告慰罹难百姓!”
闻仲一招手,众亲兵立刻响应。
他们押着为数不多被生擒的妖魔,带上崇城的刑场。
“杀妖,祭奠亡魂!”
大刀应声而落,闻仲用老妖们的一腔腔滚烫妖血,祭奠崇城的百姓亡魂。
祭奠一结束,空荡荡的崇城之中忽然平地生风,四面八方发出如鬼叫一般的呼啸声,转眼就升上了崇城的天空。
“呼呼呼!”
随后,乌云散尽,阳光洒落,众将士们只觉得阴冷刺骨的崇城忽然暖和了些许。
闻仲看得分明,消了怨气之后,大多数亡魂已经随之消散,入轮回转世去了,因此这才散去了满城的阴气怨气。
“崇黑虎!”
“末将在!”
“本太师会表奏天子,让你承袭北伯侯的爵位。你可以从曹州等附近州县迁徙百姓补充北境人口。”
“但你要答应本太师,守住北境边界,绝不容许妖乱再度发生!”
崇黑虎拉着儿子崇应鸾,跪倒在闻仲面前对天发誓:
“我崇家必定世世代代守护北境安宁,绝不让一只妖孽南下!”
闻仲满意地点点头:
“好!众将士,将带来的酒肉通通拿出来,今日大胜,本太师要犒饷全军,除轮班守卫的将士以外,所有将士一律大醉三天!”
一场辛苦卓绝的大战之后,将士们也早就盼望着胜利之日的到来。
有闻太师的豪爽承诺,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沉寂多日的崇城终于被胜利的喜悦所点燃,用一片喜气洋洋,扫去最后的怨气残留!
“二郎!我的酒呢?”
闻仲朝杨戬一声大喊。
只见杨戬一手拎起数个酒缸,笑着送到了闻仲面前:
“杨戬履行约定,给太师扛酒来了!”
闻仲直接打开一缸,倒了个满碗,端起来冲着所有的将士们:
“诸君,今天大胜今日喜,莫管明日愁或苦!来来来,与本太师一起开怀畅饮!”
“太师且慢!杨司马不曾吐口,我等可不敢肆意饮酒,免得事后还要挨板子!”
辛环大声地起哄,诸将也跟着应和:
“是啊是啊!我等可是,宁可进了敌人的大阵,也不敢入杨司马的大帐。”
闻仲哈哈大笑,一指身旁的杨任:
“诸君勿忧,请看。”
所有人都顺着闻仲的手指方向,看向了静静坐在位置上,一直一声不吭的杨任。
这三绺胡的文官此时早已两腮飞红,低头闭眼,不知何时先醉倒了。
凑近了一听,还能听到轻微的鼾声呢。
“诸君放心,杨司马,早已被本太师灌醉,不必多虑!”
“好!”
“太师高明!来来来,众将士,我们来敬太师!”
所有将领纷纷站起身来,高举酒碗。
闻仲也站了起来:
“你们敬我,我也要敬你们!来,同饮此酒!”
“干!”
“干!”
“干!”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了轮班值守的吉立还在城头吹风,其他将领早已醉倒了一片。
只剩下闻仲和杨戬还在闪烁的篝火映照中,对饮成四人。
两人修为高深,自然不会被凡间的酒喝醉;
但只要稍稍控制法力,保留一点微醺的感觉,又有何妨?
“二郎,今日打得痛快,喝得痛快,你我不必想明日,就这样喝到天明又何妨?”
闻仲自己先一饮而尽。
杨戬当然知道闻仲的“明日”指的是什么。
阐截两教,终究是难免一战,这也是杨戬内心一直纠结的点。
他很喜欢闻仲这样为生民请命、生情豪爽的英雄豪杰,但怎奈阵营不同,他总归是存着一点放不下的芥蒂。
就跟他眼前,这碗没喝完的酒一样。
闻仲酒碗已空。
而杨戬的碗中,还有酒。
闻仲身后的亲兵拎起酒坛,为闻仲又倒了满碗。
闻仲抬头一看:
“老梁,你今日为何不喝?”
亲兵老梁头笑道:
“小人是太师的亲兵,只要太师身边还需要人服侍,小人又怎敢醉?”
闻仲点点头,接着问道: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禀太师,小人自二十出头时就是太师的亲兵,算来到今日,已经足足有二十个年头了。”
“二十多年啊。”
闻仲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掰着指头跟杨戬算:
“人生算来不过五六十岁。头十来年,懵懂无知;后十来年,老病缠身。只有中间短短二三十年才算是自己的。”
“而他,用了二十年陪着本太师南征北战。”
杨戬点点头。
修行不知岁月,如果不是闻仲跟他算得这么清楚,他还真没意识到什么叫做仙凡有别,什么叫做光阴似箭。
“来,二郎,我们敬老梁。”
闻仲先举起了酒碗,与杨戬一起,敬了老梁一满碗。
老梁连连摆手:
“可不敢当!太师与杨将军是何等人物,我梁老头区区小兵一个,哪里敢当得起这一碗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