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

孔子

有关孔子生平的材料流传颇多。兹据《史记·孔子世家》及《论语》《左传》等书记其梗概如下:

孔子名丘字仲尼,远祖是殷朝的遗民,入周居于宋,曾任官职。六世祖孔父嘉因政争被杀,其后避于鲁。他生于周灵王二十一年(公元前551年),三岁丧父。少年时贫困,做过许多杂事帮助家计,稍长曾在鲁卿季氏之家做过管理仓库和牧场的小吏,都能称职。后来他自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子罕》。他好学,自己说“十有五而志于学”《为政》,又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公冶长》。他特别好学“礼”,儿时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十七岁时便被鲁大夫孟厘子称赞为“年少好礼”,后来更是“入太庙,每事问”《八佾》。但是他所学的不止于礼,而是凡有所不知,便不断求教,所以他说自己“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卫国的公孙朝问子贡谁是孔子的老师。子贡说:“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子张》孔子自己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述而》

因为他好学,所以知识广博。人们时而遇到稀见的事物(如吴伐越所得的“大骨”、隼鸟自北方带来的“肃慎之矢”),向他请教,他都能一一说出其由来、典故。大约因此之故,很早就有人拜他为师。他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述而》。他在三十岁左右,学生多了,有的出身贵族之家(如鲁国的孟懿子),可以付出较为丰厚的学费,使他有了相当的收入,不必寄人篱下,依靠做许多“鄙事”为生。大约这就是他所说“三十而立”《为政》的意思。然而此时他对某些问题尚感困惑,所以去请教若干前辈,包括李聃(问礼)、郯子(问官)、师襄子(学琴),到了四十岁左右才能“不惑”《为政》。再经过了多年教学相长,到了五十岁左右他说已“知天命”《为政》,但是对“天命”没有详细说明。此外他对于“怪、力、乱、神”等难以稽考的话题也不愿谈《述而》。这就是他强调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政》

孔子治学并不是只研究抽象的哲理,而是为了经世济民,但是一直没有致用的机会,自然不免感到抑郁。到了五十岁时,鲁国季氏家臣公山弗扰占据了费邑叛变,使人召孔子为助。孔子想去,子路听了很不高兴地说:“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孔子说:“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阳货》但是他最后并没有去,大约知道公山弗扰不足成事吧。一年之后鲁定公任命孔子为中都宰,在职一年,政绩很好,次年升任鲁国小司寇,不久又升任司寇。此年鲁定公与齐景公相会于夹谷,孔子陪往为礼相。齐景公几次企图戏弄折辱鲁定公,都被孔子据礼拒斥,使齐景公不得不依礼相待,并且于会后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若干田地。其后他曾屡次向孔子问政,学到了许多大道理,所以想以尼溪之田作为孔子的封地,但因当时齐国大臣晏婴认为孔子并无实际治国之才,以致齐景公不能重用他。

因为他在夹谷之会的成就,孔子赢得了鲁君和执政者的信任,在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代理宰相之事,政绩斐然,便想进一步实现他的理想。当时鲁国三桓(鲁桓公的三个孙子——孟孙、叔孙、季孙)的封邑各有巨大的都城,积聚了众多的人民和军备,对鲁国君主产生了很大的威胁。孔子想堕毁这三个都城,没有成功(2),引起了三桓的猜忌,因而失去了鲁君的尊重。齐国趁机派了女乐到鲁引诱其君臣怠弃政务,孔子只好离职去鲁。在此后十四年间带领若干弟子周游卫、陈、宋、曹、郑、蔡等国,寻找工作机会,但是都未能如愿。他五十八岁(公元前494年)时晋国赵简子家臣佛肸占据了中牟地方叛变,使人召他为助,他想去,子路抗议道,以前听您说曾经亲身做坏事的人所据之地,正人君子是不能去的,现在佛肸占据了中牟叛变而您要去,是什么缘故?孔子说:“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阳货》由此以及其前他想去帮助公山弗扰之事,可见他经国济民的愿望之切,但是后来他听说赵简子枉杀贤人窦鸣犊、舜华,就决定不去晋国了。

孔子周游各处期间许多人来向他请教各种问题,若干国君曾经想用他为政,都因为该国权臣(包括齐国的晏婴和楚国的令尹子西)的阻挠而没有成功。有几次他和弟子们曾经陷于困境,甚至绝粮。但是他并不气馁退缩,依旧继续不断地追寻他的理想,并且在十分不利的情况下,从容地弦歌习礼,甚至保持了一分自嘲的幽默,听人说他因与弟子相失,累累若丧家之狗,就欣然笑着说,是啊,是啊。这种修养和气度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以上这些经历加深了孔子对人情世故的领悟,所以他说他“六十而耳顺”《为政》。此语不易解,或许是表示他到了那年龄,听到别人的话便能很快地推想它背后的缘由,因而不会觉得它唐突无理、刺耳逆心了。无论如何,他到老年之时心境一定已很宁静,所以在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他六十八岁回到鲁国之后,虽然还偶尔评论政事,指导某些从政的弟子,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订正历代文化遗产,包括“诗”“书”“礼”“乐”等等,只剩“易”尚未细研,所以他说:“加我数年,五、十[五或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述而》七十之后他已能自然地接受一切合理的传统,因而可以“从心所欲不逾矩”《为政》,但是他已逐渐衰弱,曾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述而》大约是说已经不再能思考重要复杂的问题了。不幸在此之前他的夫人亓官氏、独子孔鲤、爱徒颜回相继去世;亦徒亦友的子路又在卫国被害。他哀痛之余在鲁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病故,享年七十三岁。综观其一生,可以说他一直在追问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人应该怎么活着?一般人应该怎么做?有较高才能的人该怎么做?他努力思考之后提出了一系列的答案,并且自己尽力去求其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