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主考欣赏各位的文字,也已经记下了几个名字。但应试之道,终究是要在考场上。主考向大家承诺,会在考场上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出身遴选人才。”李亿道。
这番话说服了不少人,但也有人坚持要见韦庄。
在这时候,韦庄还是出来漏了个面。毕竟此刻的宅中贵人不少。
“诸位正月上门,我知道都不容易。行卷是为了让考官更了解生员,而不是考官徇私结党。
我已经吩咐后厨准备一些吃的和热汤,还想留在我府上的我也不拦着,但还是希望各回住处准备制诗和策论。”
离开的时候,李亿看到了韦庄和自己的对视。是对提拔知音的敬重,还是对自己辞行的不解?
李亿没有要求韦庄做太多的事情,但是却给了他一个亲王所能给予的一切。
然而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太多…
李亿从来没有对他因此自高一等,这是两人情谊的根基。
……
翌日傍晚,李亿按照约定时分来到韩偓府上。
街坊的装点看起来比前几日还要热闹,不少地方已经在布置外饰,准备张灯。
这一天是正月十日。正月十五已经快到来了,按照以往的习俗,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放夜,宵禁会放开。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李亿猜测,韩偓大概率是找自己商量十五夜宵禁与否的事情,还有殿前军是否参与巡逻。
但是现在自己已经不典军了。
殿前军的鱼符印信和御赐的秦王剑,他都已经封存好打包上交了朝廷,现在是无事一身轻。
这下不知道韩偓还有什么可以和自己商量的。
李亿一想,觉得自己不典军,殿前军的规格就和本朝正常时期的军队一样,由皇帝相信的将帅统领,还有张承业这个监军太监在其中。
这么看来,军中有没有自己挺无所谓的…
是这样吗?
半年来一同打打杀杀的底层士兵,一同护卫行宫,守卫城池,披坚野战…有为保护自己挡刀的,有的厮杀起来舍生忘死,还有更多人埋骨在华州和长安…
自己应该还要再回一次军中交割一下流程,他都不敢想士兵和部将会怎么看待自己。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也许高层的权力交替,下层的大头兵已经司空见惯,内心不会有什么波动的吧?
现在只能尽量不要想这件事…
韩偓作为长安土著,本来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外郭有地产。现在无人问津的住处门楣有光,是炙手可热的权力主导着长安城的一切。
相府的门子眼观六路,远远地就把李亿迎进了府中,管事立刻就来迎接。
此处是韩偓的私宅,朝廷给宰相配有皇城中承天门西侧的办公宅邸,但是除非公务过于繁忙,宰相不会在皇城当中过夜。
“阁老在两省未归,殿下请进去等候一会。”管事说道。
两省,即中书门下。阁老,是唐代对于两高官者的称呼。两省还有尚书省一同构成三省,作为唐代朝廷最高的统治机构草拟批阅颁发执行各项政令。
“哦,知道了。做了宰相还挺会摆架子的。”李亿调侃了一句,入内等候了。
这里所为韩偓的私宅确实不大,毕竟是祖上留下来的地产。此处看起来只适合举办小型的宴会,容不下太多人。
不过李亿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大堂中,已经有乐妓在摆弄着琵琶锦瑟试音,舞女彩袖翩翩。李亿甚至认出了几个在旁的宫廷乐师。
皇家的乐师并不是只供皇帝御用的,闲暇时间在长安出宫不算什么。想来凭借宰相的身份,请几个还真不难。
更有看不出身份的妙龄女子,可能是侍女吧,款款上前,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
“公子如此儒雅俊逸,潇洒不凡,是夜宴的主角吗?”
声音听起来婉转,但是李亿还没有看见容貌,因为她行礼的时候头已经低下来了。
“不得无礼。”管事干咳了几下:“这是宰相请的贵客,不是长安随你调戏的於陵年少。”
管事甚至没有点破李亿的身份,这难道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位是…?”李亿询问道。
“她…其实也是宰相夜宴所请之人,但下人未领旨还不得明言,还是先随去后厅,等阁老回来再说吧。”管事面露难色。
这倒是勾起了李亿的好奇心,问道身份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了,难道比皇家的亲王或者公主还要尊贵吗?
李亿到了无人之处,便偷偷地拉住了管事,询问道:
“看那女子年未二八,竟然没有藏六亲于家中,难道…不会是宰相包养的小妾吧?”
管事正了正神色,说道:“今晚夜宴,阁老吩咐请京城贵胄。至于具体身份下人也不知晓。”
李亿当然不信,哪有良家女子会像侍女一样,在大堂准备开宴的?
更何况,如果皇家真有在哪个封地自己没见过的公主,也不至于完全不知。管事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没有显露出尊重,怎么可能是什么身份高贵之人?
李亿更愿意韩偓在私宅里金屋藏娇…
不过养点小妾啥的不算什么风流韵事,就连当年死板的老封建卫道士韩愈,都会花重金养小妾,来表示自己老当益壮。
都是唐人风韵,有何不雅?
“对了,我看见她在准备着什么,不像是宴会要用到的样子…”
“正月紫府仙人瑞降,适龄女子将迎紫姑神。这些都是民间风俗了,殿下大概是不知道吧。”管事笑着答到。
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管事听到后立刻说道:“阁老回来了,殿下稍歇。”
李亿在战场上还挺能分辨敌我千军万马马蹄声的不同,但分辨单独一匹马的声音倒是完全听不出来。
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如果韩偓从皇城中书门下打道回府,应该坐轿子或者肩舆。
皇城不允许骑马入内,禁苑自有戒律,除非有皇帝的特许同意。
宰相获得这项殊荣倒也正常,但是李亿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或者…他刚从别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