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占有两川之地,如今实力已经跻身诸镇前列,不弱于李茂贞。此时上表于朝廷,话语不容忽视。
“臣建诚惶顿首,谨拜表于陛下……”
“数月前臣上书,请圣驾幸于成都。韩建包藏祸心,劫持于后,故不得行。臣每日于南国为陛下祈福。”
王建曾在半年前上书,让朝廷到川中避难。这是在回顾前言。
“韩建意图篡位,已遭天谴。李茂贞韩建暗通曲款,欺天蔽日,凭帅妄奏,与国贼结恩。矫托皇威,擅宣王命,徵集师旅,挠乱乾坤,误陛下中兴之谋,资黔黎重伤之困。其罪甚于韩建。”
这一段是在痛斥李茂贞袭扰京师,并且点明了李茂贞韩建其实就是一伙——这确是事实。
“东川不听朝廷圣训,臣建领兵剿逆,使川中纳服皇恩,国人各保展禽。谨以封疆,训练士卒,为陛下心腹,备来日兴师讨逆。”
这一段是在为自己攻打东川做辩解,也为接下来的重磅消息说明由头。
“听闻岐贼兵发帝都,不胜悲愤。臣领凤翔招讨之命,已派简州刺史王宗瑶带兵救驾,兵发文州、阶州、秦州。臣忠于陛下之心,天地鉴之。”
“干冒圣严,伏用惶灼。臣建谨上。”
王建用语的格式毕恭毕敬,和李茂贞昔日嚣张的奏书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茂贞读着读着,不觉汗水布满额头。
王建当然不会没事向朝廷暴露自己的军事动向。事实上,他不是将要发兵攻打,而是已经攻占了这几个州郡。
除了直接动手以外,王建还同时联合西北回鹘畏吾儿人,以及诱导凤翔周围的农民起来闹事。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李茂贞真不好受。
这些紧急情报正在加急送到李茂贞手上,但这时候的李茂贞还没有看到。不过他很快就会看到了。
李茂贞以为王建刚刚打下东川,不会再大兴攻伐。孰知王建的胃口可不仅限于蜀中。
文州阶州,是由蜀地到关中的前哨站。王建接下来只要再拿下汉中,李茂贞等于直接被王建抵住了命门。
后院起火,换谁谁不怕?
“天下诸道各自有疆。王建无故侵犯州县,臣请陛下治其之罪!”李茂贞跪着请求道。
“还是先管好汝之下属吧,不要闹得满城风雨了。”李晔冷冷地说道。
李茂贞满头冷汗,不能回答。
李亿原来还担心陇西军会不会因为皇帝的一番言行,反而暴起。看来李晔这是有备而来啊…
长安对于李茂贞来说意义不大,但是王建控制南方,则会让凤翔方面直受威胁。
这下把主力堆在长安,把时间浪费在长安,未免也太不明智了。
再说王建,这几个月以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动作。李亿了解之后,对王建这老小子也是佩服不已。
朝廷想要让诸多势力达成平衡,从而艰难地在夹缝当中生存。现在王建利用李茂贞和朝廷的矛盾,连续扩张势力,已经把手伸进了关中。
王建隐匿消息不发,李茂贞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看来王建封锁消息封锁地很死。
好像王建更是一个玩弄政治平衡的高手,在当下时局中为自己赢取这么大的利益,又没落下一点口实。
李亿不得不开始考虑王建到底想干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王建是什么态度,但是完全不能相信这位真能如奏书中所说。
很有可能,王建将要发展成下一个朝廷的心腹大患……
李茂贞带兵退下了。
是夜,陇西大军连夜收拾行装,准备归程。第二天一早,长安城外的士兵有序撤退。
殿前军自然放其离去。现在把这尊大佛赶紧送走,比什么都重要。只可惜朝廷还是没有实力和其撕破脸。
长安百姓皆拍手称庆,对其叫骂不绝。
至于李茂贞那个义子李继筠,李茂贞理所当然地绑好了丢给朝廷,而且把陇西军在长安暴行的全部罪责推给此人。为了防止他反咬一口,还把他舌头割去了。
义子如衣服,甚至有些连衣服都不如。该丢就丢了,还省去自己动手,杀之受恶名。
此子还不急着杀,禁军士兵先把他下到了刑部死牢当中。新年的大祭,需要用几颗人头来平息民愤、昭告天下、祭奠宗庙!
……
十二月二十二日,长安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大战已经结束有几天了。
随着晨钟街鼓的敲响,长安四方正中的大门同时打开,迎接四方来人。
透过大门可以看到,士兵们褪下了铠甲,拿起了各式工具。有的清扫街道,有的帮助市民修补建筑,更多的是在皇城里修缮宫室。
李茂贞一把火烧毁了许多宫殿,朝廷暂时也没能力直接追究李茂贞,只能接受李茂贞用李继筠抵罪的说法。
现在朝廷与四方无争,而且掌控了长安以及附近一些地盘,赢得了发展实力的时间。
不少市民听闻围城这么快结束了,纷纷赶回了城中。街道上开始有了一些人流,市场里面恢复了一些生气。
长安,长安,又有了一些长治久安的感觉。
一个头戴范阳笠,外披蓑衣,一副半文半武打扮的行路人,此时也赶到了长安。
也许是惊讶于长安城的变化,他连着询问路人此地是不是长安、以及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人中当然有好事之人,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圣上、翼王、殿前军如何迎战,如何痛斥李茂贞,如何赶走了陇西军,说得那是一个眉飞色舞。
闻罢,此人的心情或许用“初闻涕泪满衣裳”可以形容吧。
他一路沿着朱雀大道向北,凭借翼王的手令进入皇城,直达十六宅。
守门的看他一身打扮破烂,正欲把他轰走。
“哪来的叫花子,都能跑进皇城,快走快走。”
“我有翼王手授的通行令,请求面见翼王…”那人呼喊道。
李亿正要出门,听到自己的名号,制止了手下人。而后,他仔细端详了对方的长相,终于认了出来。
“韦庄…韦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