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反对,战娟就拜了辛叔叔为师,成了九哥哥的小师妹,也就是小辛子和小福星的大师姐了。
小福星见战姐姐拜了姑父为师,闹着也要拜师。
将悠然和辛国华拗不过他,只好也给他行了个拜师礼。
从此,姑父姑母也不喊了,师傅师母喊得比谁都勤。
午饭很丰盛,有鸡有鱼有虾还有一只小野兔,这其实就是只家养兔,不过是小福星没见过家兔,小辛随口喊出来的小野兔咯。
吃过午饭,师徒六人就要上路了。
战大哥拉着辛国华和李九春的手,战大嫂拉着闺女和将悠然的手,两下里少不了一番叮嘱。
一路送别,差不多送到了十里铺,战大哥对辛国华说道:“兄弟,按照我家老大的说法,这些年只有西南片和西北片才能安生些了。你们路上就莫要耽搁了,少演两场就少演两场吧!到了重庆或是昆明,要不就是去西安,也许能平安点。过个几年看看,如果没事再回来,我们等着你们平安归来。”
“大哥,要不然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辛国华自然是知道日本人的厉害了,在上海吃了一个闷亏,他心里已经有阴影了。
“还是那句话!不放心老大啊!吃了这么几年皇粮,总要为国家做点事情。我这手艺,真要打起来还能帮得上他们的忙。你嫂子她们也是可以帮忙的,十里铺这些小兵嘎子些些的,大多数都还是孩子,到那会子也是需要人照看的啊!老大也说了,主要是当心娟子。她跟着你们,有老九这样的好师兄帮忙照顾着,我们也放心。走吧!别劝了,早走早好。”
战大哥收回了拉着辛国华和九哥的手,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们会回来的,战叔叔。”李九春也苦笑了一下,坚强无比滴说道。
“孩子!除了表演,其它时候舞刀弄枪的事少做。不好!好好代你战叔叔照顾娟子,我这可是就算把她交给你了,一起走的,世道和平了就一起回来。啊……?”
战英豪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说着便从兜里摸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盒子,递给了九哥,接着道:“这个,是给你和娟子的,你先保管着。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跟她商量着一起用。”
战英豪说完,便扭头往回走去了。
“这……?”九哥看着师傅,不免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不是还有你师妹的嘛?你先收着,到了城里再打开来看看,问问她的意思。”
辛国华也不给九哥推辞的机会,赶起马车就要往前走去了。
“听说娟子大哥在南京,到那边你也可以问问他的意思。”
丢下最后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辛叔叔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小跑地跳马车上去了。
娟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可她知道大哥说的话不会假,只好狠下心与母亲告别了。
九哥收好东西,带着两人小师弟,跟在师娘和娟子的后面,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知道:有某种使命,正在向他的肩膀上面一点一点泰山般压了下来。
腿脚,不免就不知不觉间沉重了许多。
十里铺是个小镇,出了镇子,便见两山之间的大路两侧,有不少士兵正在挖坑,一个个大坑布满了两座不大的小山包。
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横七竖八的,砍倒了不少树木。
沿路停放着几辆难得一见的卡车。
一辆军绿色小汽车。
两三个军官正在掐着腰站在大路中间冲着山上吆喝指挥着。
“嘿!这可是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啊。我爸收下就有好几个他们这样的人,看来这地方可能真要打战了,不然不会挖这么多战壕。”
小福星虽然知道这些东西是打战用的,可他便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性,说得很轻松。
“哦!你不说,我还以为他们是在挖粪坑呢!师弟,他们挖这战豪有什么用?”
小辛子很不解地问小福星道。
“打战用啊!人躲在里边开枪,敌人就打不到你了。”
小福星东张西望地随口答应道。
“哦!那和我们小时候玩的查不多,躲在粪堆后面射击敌人,只要不漏头就没事。”
小辛子笑呵呵地说道。
“差不多吧!只要别是间谍,应该都差不多些。”
马车见到了汽车,不知不觉的就小跑起来了,小福星的话轻描淡写的随风而去,渐渐就飘远了。
“老辛!咱们在南京停留吗?”
将悠然陪着小心地问道。
“见一下娟子他哥,听听他的意见吧。顺便让他们兄妹见一面,和九哥也见一面,以后谁能知道她们兄妹啥时候才能再见面了呢?”
辛国华说完,吆喝了一嗓子,马儿便快跑起来了。
“唉……!这世道,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将悠然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便伸手搂住了身旁泪眼婆娑的娟子。
这下,是真心把她当闺女了。
军阀混战那会,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
跟着家里七逃八逃的,逃到了大上海,可惜也没个安生。
军人、地痞流氓、黑社会、政治流氓……就没少盘剥她们家呀!
跟了老辛,这一路上也没少被人敲诈勒索,这些年糊口真是不太容易啊!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一股咸鲜味,穿过了山林,穿过了嘎吱嘎吱响的马车。
天空时而有云,时而没云。
流浪天涯的优伶,在一辆老车上面轻轻的歌唱着,一遍一遍地舒缓着一车沉闷压抑的情景。
这就要玩命天涯了吗?
带着老婆孩子们,一家子流浪远方?
辛国华忘了自己是一个戏子,是一行走江湖的戏子,却把自己当流浪天涯的文人墨客,没头没脑的就感伤起来了。
九哥搂着熟睡中的小辛子和小福星,安安静静的听着师娘的小曲,他觉得只要师傅和师娘在,这个世界就很美好,很幸福。
娟子依靠在师娘的怀里,像个孩子般思念着十里铺的战家庄,思念着爸爸妈妈,思念着大黄。
“咦……!它怎么没来送我呢?”
娟子突然间冒出来的话,把假寐中的九哥和哼哼唧唧的师娘吓了一跳。
“谁?”
将悠然停止了歌唱,关心地问道。
“大黄啊!我们走的时候,怎么没见它呢?”
娟子坐直了身体,有些失落的说道。
“汪!汪汪!”
她这边才说,那边大黄就从路旁的草丛中跳出来了,呼哧呼哧的跟在了马车后面来了。
感情,它一直都跟着马车啊!
辛国华一勒缰绳,“吁……!”的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
娟子下车安抚了它好半天,才把它给止住了。
马车再次启程,缓缓的离开了十里铺地界。
大黄汪汪汪叫着,不停地在路面上抛着石头泥土。
也许它也再抗议,抗议着最近发生的一切,抗议着苍天的无情大地的凉薄,为什么要让这原本幸福美满的人世间,突然间地就充满了离别的悲伤和无奈。
马车渐行渐远,十里铺方向轰隆隆传来了一声巨响。
娟子的心突突跳动不止了起来。
紧跟着,是一阵“咄咄咄咄咄……”密集的枪声响起。
“这些大兵啊!敌人都要来了还拿着子弹和手榴弹随便浪费,一个个滴真不会当家啊!”
辛国华给马加了一鞭子,马匹哒哒哒不免就快跑起来了。
“战前总要训练训练的,不然的话打起来输了咋办呢?不过按我堂哥的意思,从美国和德国弄来的武器,毕竟数量有限啊!省着点花,总是对的。”
将悠然知道老辛的意思,配合着他一起抱怨道。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游子在寒风中迷茫。
不一会,大黄的影子便随着枪炮声的消失而消失了。
。。。。。。。。。。。。
出了上海地界,苏州和无锡,都是风平浪静。
半道上也借宿了几家人家的,没有一家是听说过要打战的这件事的呢!
“悠然,要不咱们到了南京演一场?说不定也就是上海乱一下而已,这边毕竟是首府所在地,总不至于打到这边来吧?那样的话国家岂不是都要灭亡了呢?”
恢复了元气的辛国华手痒痒起来了,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孩子,笑着跟将悠然商量道。
“见到了娟子她大哥,咱们问清楚了再看吧。如果不用逃亡了,那也是一件好事情。可我总觉得吧,这边距离上海还是太近了,有点不太安全哦。
我堂哥可是说了:他们的武器装备跟人家的压根就没法比,不在同一个档次。他从收音机里也听说了,不止是咱们的东三省被人家占了,东南亚许多国家几乎都被日本给全部灭亡了的。这就还包括了咱们的小岛台湾在内,他们大多数人自己都已经参加了日本户籍了呢!
而且,还跟着日本人一起来打咱们来了。你说说看,这么多人一起来打咱们,咱们这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呢?
我堂哥和娟子她大哥的看法出奇的一致:要么去西南,要么去西北,那边山高皇帝远的,地大物博好躲藏,而且也不容易饿着。日本人的机械化部队不太容易打进去,他们的战船也开不进去。大炮飞机在高山里边也没多少用处,其威力也就不会像轰炸城市和平原那么大了。”
将悠然还是不放心,耐心地跟他说道。
“打不过打不过,我爸他们一大群人窝在我家里边,沙盘上面推演了好久,都说打不过他们。嘿嘿!那一夜他们一大群人就没有一个不叹气的呢!”一说到打战打架这种事情,小福星可比谁都来劲。
“你说打不过就打不过了?那还不是你爸他们没本事,要是让九哥哥去,一飞刀一个,秒杀了他们。你看看打不打得过啦?”
小辛子不以为然的说道。
“一炮就是几千米,人家三八大盖随便一枪也是上千米。一千米就是一公里啊!九哥哥的飞刀再快,能飞一公里吗?辛家南,你知道一公里有多远吗?在沙盘上面看着就一厘米,其实就有……有九哥哥昨天飞刀和大树距离的十几倍那么远哦。你知道吗?”
小福星瘪了瘪嘴,又有点看不起小辛子了,跟他认认真真地普及起军事知识来了。
“那我们把他们放进村子来,然后我们躲在暗处,让九哥哥用飞刀杀了他们。要不然,就多挖几个间谍,在上面盖上包谷草,让他们掉进去淹死,哈哈哈哈!”
小辛子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了。
“粪坑没有用!他们有坦克。你知道坦克是什么吗?就是,比咱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卡车还要大许多的车,而且是用链条做轮子的,不怕粪坑的。遇上哪玩意,躲是没有用的,他上面架有一个大炮,一把机关枪。我听同学说,那种炮一炮轰出去啊,连小山都能移平,是很厉害的。你知道那种车的轮子吗?等于是带着两大块木板往前冲呢!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很厉害的。”
小福星跟小辛子继续普及军械常识起来了,耐着性子同他说道。
小福星很理智,他知道九哥哥的飞刀很厉害,但是还是不能遇上日本人,因为他们有枪有炮还有飞机和坦克,惹不起。
“小福星,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听说可以一下就弄平一座山,小辛子也被吓到了。
“怎么办?逃啊!逃到山特大林特密的地方去,他们的三八大盖和坦克飞机大炮都不好使了,九哥哥的飞刀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呀!”
小福星笑呵呵地说道。
“那……,那……,哪里山特大林特密呢?”
小辛子被小福星的博闻强识给折服了。
“要么昆仑山,要么乌蒙山。”
小福星站了起来,有点兴奋过头了。
几个大人看着两小屁孩,不免就呵呵呵给逗笑了起来了。
“你们笑啥?这是我们地理老师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小福星跟泄气了的皮球似的,以为自己老师说错了呢!
“小师弟,你说的没错。如果想要鸟枪打大炮,咱们就只有去乌蒙山或者是昆仑山。如果站到了这两座大山的山顶,只要力气够大手法够准,能打准了飞机要害的话,随便扔块石头都能把飞机给打下来。”
战娟第一次听到老师的话从一个孩子口里被一模一样的给复述了出来,不免就受到了渲染,情不自禁地给他鼓掌叫好起来了。
“嗯!那战姐姐,咱们去昆仑山吧?要不然就去乌蒙山。”
小福星找到知音般,兴高采烈的跟战娟商量起来了,问她道。
不止是小福星,听了战姐姐的话,小辛子都幻想起自己此刻就站在一座高高的山顶,一石头一架小飞机,打得不亦乐乎的呢!
不过,他没见过飞机。
想象中的飞机就是九哥哥折的纸飞机模型了。
这孩子,他那里知道飞机投弹时的恐怖和血腥暴力啊!
“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山大林密的话,器械就要容易对付的多了。因为大山就是一座器械宝库,可以随时制作许多许多的器械。”
九哥哥终于也吭气了。
他也不想打击小师弟们的美好想象,可看到了十里铺的军卡和士兵们肩膀上面扛着的长枪以后,他便知道了自己飞刀的局限性了。
这些东西,到那都得修路。
如果真是在云贵高原,它能开出去十公里就算他赢了。
昆仑山没去过,不过听说那边比云贵高原还要险峻,应该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这才那跟那呢?你们就商量起国家大事来了啊!还是先想想你们晚饭吃什么吧?前面要是还没有村庄,咱们今晚只怕是要睡帐篷咯。”
辛国华抬头看了一眼渐渐西去了红日,打断了孩子们的讨论,很是不合群地说道。
“露营啊?那好呀。九哥哥,晚上我要吃野兔,火烧野兔。还有野鸡,斑鸠。对了,我还要吃烤鱼!哈哈哈哈,要是有野猪,咱们打一头来,就可以吃烤猪扒咯。”
小福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深秋的晚风中,点点寒意蚀骨,辛国华无奈地拢了拢肥大的袄子,摇了摇头就赏了马匹一鞭子,赶着慢悠悠的马车立即便小跑起来了。
“师傅师傅!前面有户人家。”
小辛子可不想露营,他已经露营怕了。
“师傅,我去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吧?”
九哥没等师傅发话,便跳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师母和娟子,跟师傅说道。
“我也去。”
小辛子也跳下车来了。
“那……,我也去。”
小福星也跟着跳下车来了。
“你们两个,要去可以,不许乱跑,知道吗?当心有狗。都好好的跟着九哥哥哦。九哥,看好他们。”
将悠然知道劝不住,只是给他们都提了个醒,吩咐他们道。
师傅没发话,师母发话就准了。
“诶!我知道了,师娘。”
九哥答应着,一手拉一个,慢慢的向大路边上那户人家走了过去了。
民国的风和云,在山坳里寻觅着它们各自的影子,来来回回的折腾,只到红日西去,它们似乎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又迷失了各自回家的方向。
有人说:这是鬼打墙。
有人说:这是山坳里有迷魂草。
也有人说:这是因为风和云,误食了满山遍野的曼陀罗花那带刺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