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春进了茅屋,见杜迁唯唯诺诺的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一边摆弄战笑天的书籍去了。
其实,他哪里看得了书呢?
神偷是不读书的,他不过是做做样子,避免矛盾发生时矛头指向了自己,那可就里外不是人呢!
“九哥,大哥昨晚跟你说的事,今天咱们哥俩要兑现了。”李九春一进屋,战笑天便开门见山地同他说道。
李九春看时,书桌上面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储物搭袋,就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
李九春预感到不好,随口搪塞道:“大哥,你说的是什么事,老九不记得了。”
“别这样,九哥。咱们哥俩都是堂堂七尺男儿身,说话要有信。”战笑天严肃地看着他,对他说道。
“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啊!”李九春小孩子脾气上来,就耍赖到底了。
“九哥,听大哥的,你不适合正面战场。而且,你天生就是一把插入敌后的尖刀。不打入敌后,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损失,也是国家的损失。你昨晚答应大哥的,可以去上海的,可不许耍赖皮哦。”战笑天想了想,一改先前的严肃家长态度,笑着对他说道。
“大哥!就不能晚几天走吗?我跟弟兄们都还没混熟呢!而且,我这个教官才上任就当逃兵,以后见了弟兄们会怎么看我?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嘛,大哥?”李九春哀求道。
“这日本人,说来就来。那有时间让咱们等啊!九哥,我让杜迁跟着你,你们两个都是搞特工的好苗子,走吧!杜迁对上海和南京都熟悉,有他帮忙,大哥相信你会在上海弄出一番事业来的。”战笑天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好言好语的对他说道。
“大哥,我……!”李九春找不到借口了,红着眼睛哽咽道。
“等日本人赶出去了,你再哭鼻子也不迟!男子汉大丈夫的,动不动就哭鼻子,像话吗?还有一句话送给你:别把短暂的分开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吉利。出门,悄悄摸摸的走,别让弟兄们发现。如果你敢乱大哥的军心,看大哥以后还认不认你这个兄弟。你走还是不走,自己斟酌!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你好自为之。如果我回来还见你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似的,我从此以后再不管你。”
战小天没辙了,只好撂下一句狠话,去找马立山一起进山洞里边去检查物资去了。
“九哥,咱们走吧!我觉得大哥说的很有道理。打战,不是非要在第一线才叫打战的呀!也许,咱们真要在上海弄出点名堂来,说不定前线杀敌的士兵就要少死几千上万人啊!这笔账,我算是被大哥给算明白了。”
杜迁见李九春泪眼婆娑地,安慰他道。
“阵地不一定就是第一线的才重要,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跟他才见面三两天啊!其实,就想多看他几眼。”李九春抹了一把眼泪,小声小气地同杜迁哭诉道。
终于,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跟着杜迁走了。
杜迁最后说的那句话刺到了他的心窝。
杜迁最后劝说他的原话是:“九哥,你若是真要呆在这边,战大哥统兵的决断力和杀伐手段就没法很好的施展了。而且,你们哥俩每天都会睹物思人,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倒不如,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日后待有些事淡了些再见面,哥俩就可以更好更轻松更愉快的相处了。”
战笑天喊上马立山一起进了山洞,眼眶里也滚动着泪珠子。
马立山不敢多问,只小心在意地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一点儿也不敢大意。
杜迁带着李九春出了茅屋,便拐了个弯,从右侧山脚进山去了。
有哨兵问他们去干嘛。
杜迁拍了拍包裹,笑呵呵答应道:“去山里弄点野味来解解馋。”
李九春没有说话,埋着头跟在杜迁身后,从山那边绕了个弯,便找了一处水面不是很宽的地方,掏出一把刺刀来砍了一大棵竹子,搭了个简易的独木桥,回头看着愣在河岸的李九春,指了指独木桥问道:“九哥,这个你行不行?”
“你这都是废话!我一个杂技团演员,这个都不行的话岂不是老早就被饿死了吗?”说完,便飞身拔地而起,早蜻蜓点水般三两步飞过河去了。
杜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得!这会恶人到底还是算在我头上了。这小祖宗完后,只怕是够自己伺候的咯!”
他踩着竹桥,左摇右摆的也慢慢走了过去了。
“又不是叫你演杂技,扭扭捏捏的像话吗?咱们赶路要紧,你尽耽搁时间。”李九春破涕一笑,骂道。
“呐!九哥,你这样说话嘛兄弟可就放心大胆的跟你走了。不然一直板着个脸,我每走一步都是捡回来了一条命,我能不磨蹭吗?”
杜迁也大笑了起来了,说道。
“你这嘴……!难怪大哥喜欢你。”李九春彻底笑起来了,离别的忧愁,同着笑声随风而去,他大步向前,走带头上公路去了。
杜迁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了上去了。
谢榭一直在木桥前面等着,想要开吉普送他们一程,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的,正要过桥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时,迎面便撞上来战笑天和马立山那小子了。
想避也没法避了。
“老谢,你的好意我和老九都心领了。你别等了,也别追,这会他们估计都快到黄浦江边了。”战笑天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道。
谢榭千算万算的,他万万没想到老大是让杜迁陪着去的呢!
“哎!本想着送他们哥俩一程,你看看这……这……哎!”老谢眼眶里也湿润了起来了。
他给九哥备下了一份重礼,是上海滩十三太保的领头大哥,以前跟着老谢一起落草为寇的一个高手。
他信都写好了啊!
而且真金白银也备下了,就在车里的小木箱子里。
“哎……!”他叹了口气,无比失望地看了看上海的方向,擦去眼角的泪痕,跑车上去抱起小木箱,也不搭理战笑太,就独自回茅屋去了。
“大哥,你别当心。谢大哥这是生他自己的气,跟你没关系。他昨天晚上还跟我说的,要给九哥备一份重礼。你猜是什么?”马立山看着谢大哥失落的背影,也有些心里不好受,对战笑天说道。
“是什么?”战笑天看着老谢的肥胖背影,也心里不太好受,随口问道。
“是给九哥请一个保镖!他都准备了一箱子钱,信都写好了的。可还是没堵住九哥!哎……!”万般马立山无奈地带着哭腔说道。
“请保镖?请的谁?”战笑天冷静了一下,问道。
“上海租界里边十三太保的领头大哥。”马立山毫无保留地答应道。
“这老谢,我真要谢榭他了。这请的哪是一个保镖嘛!他分明是给老九请了十三个保姆啊他这是!走,咱们回头去叫上他,一起上前边阵地上看看去。”战笑天摇了摇头,同马立山打气了一番,笑骂道。
俩个这便又折回了军需物资储备地,去喊谢榭去了。
“九哥,谢大哥本来是给咱们备下了一份厚礼的,说是请他过命的一个上海朋友关照咱们的,可大哥就已经来了这一手,我都不敢同谢大哥再见面了。”杜迁跟在李九春身后,陪着小心的同李九春说道。
“哦!合着谢大哥早已经料定了这事了?他是怎么知道的?给咱们请的是什么人?你都知道吗?”
李九春看了杜迁一眼,见他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笑着问道。
“九哥!其实昨晚上,龙大哥就跟谢老大说了。这事,还是他们两个合计好了的。至于请的那个人,我听他们商量的口气,好像是上海十三太保里边的人。龙章大哥和谢大哥都跟他们的头是熟人。”杜迁不敢隐瞒道。
“十三太保!哪是过去的事啦。现在的上海,只怕豪杰都死绝了吧!算了,不说了。咱们赶路要紧。”李九春感慨了一番,吹了声口哨,白龙马驮着小花猫,突然间地便从迷雾中冲了出来了。
“九哥!那我咋弄啊?总不能跟着你马屁股后面跑吧!”
杜迁给惊艳到了,合着你跟你大哥那都是演戏啊?看把我给吓的。
“这有什么呢?你不是带着钱吗?回头咱们到了前面人家,买一匹牲口就是咯。上海也没多远,你跑一下也无妨啊!哈哈哈哈。”
李九春说完,故意轻轻地踢了白龙马屁股一下,白龙马便小跑了起来了。
“九哥,你蔫坏!”杜迁大叫着撒开腿便狂奔了出去了。
一回头,发现李九春悠哉悠哉的反而走到后面去了。
原来,这小子是在逗自己呢!
杜迁没法,只好在路边等他。
白龙马驮着行李跟在李九春的身后,而他自己则抱着小花猫漫步在迷雾之中,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悠闲自得得很呐!
“杜大哥,咱们到前面镇上给你买一匹马,再添几件衣服,然后再进大上海。”
李九春见杜迁此刻蹲在迷雾中的公路旁,单薄的上衣略显有些寒酸,不免就眼眶一热,弱弱的喊了声哥,跟他商量道。
因为从军多年,杜迁早已经习惯了军大衣和一身轻便的戎装,从未备过平民衣装。
这次事出偶然,他这身衣服,还是战大哥不知道在军中哪个地方给他拾掇来的呢!
听李九春的话,他咧嘴一笑,埋怨道:“这还差不多!九哥,你小子原来真不是盖的,差一点就把我给骗了。难怪战大哥对你这么好,却又防范你小子使坏跟防贼似的呢。”
李九春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也懒得跟他计较,就问他:“要不然……,我马上还有袄子,你暂且先将就一下?”
“那还等啥?这么冷的天气,可是盖的啦?我这一身的肉疙瘩都快给冻僵了。”杜迁从路边站了起来,小跑跟着他一道前行,立马高兴地答应道。
李九春就从马匹驮着的行李架里边,给他弄了一件藏青色的短袄。
杜迁身高也就一米七不到,穿了李九春接近一八零的短袄,就跟穿了一件大衣似的,看得李九春想笑。
可杜迁却很开心,乐呵呵的跟李九春说道:“九哥,这还买啥?现成的军大衣,凑合凑合就到上海了。”
“也行!反正镇子上买的衣服,到了上海就穿不大出去了。咱们就买一匹马得了。”李九春答应道。
“你瞅我这小身板,加在白龙马的背上它成不成?”杜迁咧嘴坏笑,不答反问道。
“成啊!白龙马之前本来就是拉车,是我把车给它丢弃了的,咱们两个骑上它,它不得跟玩似的啊!”李九春豪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他哪里知道,杜迁是在给他们两个省钱呢!
如今上海兵荒马乱闹哄哄的,谁知道到了里边有没有落脚地呢!
再说了,盘家戏院那是白十两银票就弄得好的吗?
所以,杜迁若非必要,他轻易是不敢乱花钱的啦!
他看着战大哥把印钱票据给他时,那上面的军响记号他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所以这些干净钱来之不易,他可不敢随便乱花。
本来想着到了上海,凭着自己的手段养活九哥和自己压根就不是问题,可战大哥似乎是会读心术一般,跟他讲了许多大道理,告诉他若非情不得已,轻易不要重抄旧业,那样不好。
这些话,他竟然都记下来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可以追随神仙一起勇闯上海滩。
十里铺其实也是上海地界了,只不过距离市中心还有些路程罢了。
从江浦区进入,两个直奔黄浦江,沿黄浦江一路闲逛一直到了天色渐晚,哥俩这才随便找了家旅店住下。
当时已经是冬月,寒风在萧索的大街上面横冲直撞,行人稀稀落落,越发增添了曾经夜夜笙歌的大上海如今名不副实的落寞现实。
“老板,这上海的人都怎么了?这天还没黑透,大街上咋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呢?”杜迁过去也在上海厮混过,没少发财,见如今人丁稀少,不免就疑惑不解地问店老板道。
“小杆子,你们是外地来了吧?你们诺还不知道,上头已经下了公文嘞,这几天嘞晚上都不许出门的嘞。你们哟,自己过去看一下子去吧,挪!就在大堂墙壁上面张贴着嘞。”
店老板戴着一副晚清老秀才眼睛,眼睛皮上翻,眼神从眼镜上面看了看李九春和杜迁,没好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