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我以堕天之蛾为炬

在占卜之梦当中,卡林目睹了那些一闪而逝的断片。

“我宣誓向奥思町的旗帜与它所代表的城市效忠,使所有公民享有幸福和正义,以此作为我一生奉献的事业。”

......

“我明白,我明白,这都是必要的妥协。要使城市更进一步,必须使部分公民让渡利益。让我们想一个更能令公民接受的理由...”

......

“没有办法,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办法通过一般的方法挽救了。走到这一步,不可能再回头了!停下就会毁灭,我们必须一直前进!”

......

一位公权力者不断堕落的故事并不新奇,哪怕剖除死灵虫天灾对人性之恶的加速腐化,在仍然和平的时代,桑女族也从来都不是完美的。

卡林对飒洛芬的心路历程没有感想、没有兴趣,但还是耐心协助弥菈雅整理这些记忆碎片,将它们制作成也许能够对飒洛芬产生影响的心灵武器。

弥菈雅的心灵魔法能够施展这样的精神攻击,虽然她对人性的理解有偏差,但飒洛芬的人性也早就变质,也许这恰好能对症下药。

最初利用五度烬天蛾虫苞将飒洛芬引诱过来,是卡林突发奇想之后的大胆尝试。虽然五度异虫虫苞所能吸收到的大量真命魔力也很诱人,但这种设想一直记挂在心里,总觉得不尝试一下就会很不甘心。

好在结果令人满意,飒洛芬甚至往这边投入了一只化生蛊附。

对于弥菈雅的心灵魔法来说,这只余炬星子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精神锚点。

他们非但没有切断余炬星子和飒洛芬之间的灵魂联系,反而努力进行强化,并使余炬星子不断做梦,在梦中生成一个又一个“心灵梦魇”,传输到飒洛芬那边。

虫灵网络对飒洛芬这样的六度异虫显然有着特殊的保护,但无论虫灵网络还是虫群意志,都是伴随着太仓星的死灵虫族群壮大而诞生的,面对卡林这位龙偶师早已成形的天命之轮,也还缺乏反制的经验,对飒洛芬的困扰无计可施。

动物园园区里的纷争形势,似乎也有了些变化,明明战事如火如荼,却有尸潮冲出了园区的范围。

但卡林也早有预留,虫灵网络和虫群意志无法通过精神层面战胜他,很可能会直接发动附近的寄生者搜寻他们,所以立即就从燃烧的大楼中转移了出去。

借助天命之轮的命运遮盖,死灵虫仅能知道他们就在旧津山市内,却无法得到精确的坐标。

而弥菈雅炮制过后的余炬星子则能毫无顾虑,大摇大摆地对飒洛芬进行全天候的心灵轰炸。

此时反而是飒洛芬想要主动切断自己与余炬星子之间的联系,但它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研究了。

通过这场占卜,卡林也获得了飒洛芬在奥思町的准确方位,幸存者们已经开始向着那边不断发动舍命的奇袭,飒洛芬即便不用亲自参战,也必须指挥其他寄生者进行防御。

卡林他们则躲藏到了提前勘测好的附近一处地下停车场遗迹深处,由芙兰黛尔暂时将外界通道封闭,将卡林的桑女主身和三具实验分身都保护在最深处的暗室里。

卡林此前使用的那具龙裔分身也在这里,已经寿命将尽,基本无法行动了。

依照【龙地藏】的特性,他很快就会在原地坐化为一座地藏龙像。

而地藏龙像本身就不是单纯的石像,而是蕴含着某种由死往生的魔法奇迹。

要知道,一般的【龙地藏】并不是【龙偶师】,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龙偶用来挥霍性命,坐化成为地藏龙像,基本就是他们濒死前的最后一个魔法了。

这其实是一段连续的魔法仪式,包含了生前的“开悟”和死后的“坐化”。

上一次卡林在奥思町驾驭龙裔斩杀五阶鬼背蜈蚣“和声者”,在龙裔完全透支生命之时,便曾进入“开悟”状态,与螳刃公相共鸣,挥出了一道堪比天雷的雷霆斩击,最后才能成功“坐化”为地藏龙像。

这样的地藏龙像,可以视为一种“丰碑”,一种初级的“奇迹造物”。

通俗来讲,就是龙地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唤来了宇宙天命,细数此生功过,如果“天命结算”得到了通过,便能获得天命的肯定与奖励,获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得到向死而生、再度涅槃的契机。

卡林现在这具龙裔,也陷入了这种弥留之际的开悟。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虑和权衡,做什么都靠突发奇想。

卡林的龙裔将余炬星子一口吃下,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从龙】,却又让弥菈雅维持着余炬星子与飒洛芬的精神联系,任由余炬星子啃食他的大脑。

‘...感觉脑子被虫子吃掉了,不对,就是被虫子吃掉了。’

哪怕不依靠龙偶师的能力,卡林也在龙裔的弥留之际进入了一种“灵魂出窍”的奇妙状态。

他虚幻的灵魂站在“自己”面前,能看清龙裔脸上安详的表情,又能感受到龙裔脑子被余炬星子啃食的过程,还能回头看见四周正在围观他的瑞秋和魔女,以及更多站在暗影之海当中、凝视着他的虚幻之人。

尽管并非是他本人真正将要死去,只是借助一具龙偶体会到了生命逝去的感觉。

但心情本就是肉体与灵魂相互作用的“化合反应”,所以他此刻的心境也进入了一种格外宁静又充满勇气的状态,甚至真的感觉自己好像随时就要“撒手人寰”了,因此回光返照、格外清醒。

这正是他目前此生智力水平的巅峰时刻。

他继续自己突然奇想的一系列操作。

让化生蛊附吃掉自己的脑子,按照龙地藏传承的术语,这应该称为“以身饲虎”、“度化”。

这使他和自己的这只【从龙】形成了更加紧密的联系,甚至可以说完全融为了一体,此刻的他既是龙地藏,又是寄生者。

而且需要强调的是,是由飒洛芬的化生蛊附所寄生的,与它具备本源联系的寄生者。

他能够感受到从自己体内延伸出去的两股联系,一股是弥菈雅借助心灵魔法建立的精神通道,一股连向遥远彼端,正是飒洛芬与化生蛊附之间同根同源的灵魂连接。

他还能感应到虫灵网络正在未知的维度上,顺着飒洛芬灵魂通道的表面向他传输狂轰滥炸,但天命之轮巍然不动,将卡林隐藏在命运之河中;

而弥菈娅不断制作的心灵梦魇,则通过飒洛芬灵魂通道内部向着奥思町不断安然输送。

龙裔生命衰亡的体感,正不断向着飒洛芬侵袭。

飒洛芬愤怒和迷惘的情绪,也正不受它本人的控制,不断顺着通道传输过来。

某一刻,他们感同身受。卡林甚至觉得自己成为了飒洛芬,自己就是飒洛芬,正坐在奥思町的虫巢王座之上,凝视着渐渐阴沉的天空。

‘这样下去,也许飒洛芬也要和龙裔一起石化了。’卡林心想。

“我绝不会被你们杀死!”飒洛芬显然不甘心于此。

它把周边的寄生者全都召集过来,将它们剜心剖腹,用注射肢扎入它们的虫苞,与寄生者们连成庞大而混沌的魔力网络,以此抵抗这种生命流逝的虚无感。

虫灵网络也在不断调整,尝试用各种方式切断飒洛芬和余炬星子的灵魂连接,但这需要祂在底层逻辑的层面上,进行伤筋动骨的调整。

因为化生蛊附的诞生,本就是为了让高度寄生者深度寄生并掌控其他生灵。它们之间的灵魂连接,一开始就是冲着牢不可破的坚硬程度而进行设计的。

讽刺的是,卡林在占卜的过程中,也清晰地确认了飒洛芬的魔女资质。

宇宙天命既慈悲又无情,祂同等爱待所有一切。飒洛芬这样坚定站在死灵虫一方的寄生者,同样有希望成为祂所眷顾的魔女。

因为虫灵网络的保护,卡林没法与飒洛芬结契。

或者虫灵网络还有其他什么手段,已经使飒洛芬成为与虫灵网络结契的候选魔女了。

但这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即便卡林与飒洛芬结契,契约本身的强硬程度,也要视结契过程中的转化要素而定。

卡林能够高度控制弥菈娅和芙兰黛尔,正是因为触发契约的转化要素足够坚实,她们一个被感染成了伪龙偶,一个被转化成了死灵傀儡,这种关系本来就具有强制力。

而飒洛芬,即便卡林与它结契,也不可能依靠契约命令它立即去死。

但得知飒洛芬具有魔女资质,卡林就可以借助它的魔女资质另做文章。

比如卡林的[天选冠名],他的那些【灵感牌】,对魔女相当奏效。

【小憩】【花骨金杯】【味蕾如龙】

卡林在开悟状态中灵感大发,立即选中了【花骨金杯】。

牌面绘制着三位魔女的艳丽形象,其中忒娜抬手高举着鲜花与白金骨骸构成的奖杯,正流溢着缤纷色彩。

天命之轮标注的注释是这样的:[赐予不死者以花之灵性,高举彼岸之辉,酿造灵肉之圣杯]

天命之轮神神叨叨的,但高智商的卡林现在秒懂。

‘飒洛芬,你的生命如此灰暗,让我给你点颜色瞧瞧!’

卡林的灵魂从天命之轮中抽出【花骨金杯】,拍向了飒洛芬那边。

不一会,一张全新的灵感牌便从奥思町飞回,落在了垂死龙裔的脑门上。

这张灵感牌的牌面上,忒娜、弥菈雅、芙兰黛尔和嘉茜娅站在背景中低语窃笑,而飒洛芬站在前方举起了花骨金杯,白金的奖杯上燃起了深红火焰,火光映照着环绕杯身的花朵,却反射出仿佛宝石假花般的虚幻色泽,映衬着不真实的氛围。

【花骨金杯】反转,牌名为【赝阳火炬】。

飒洛芬的魔力开始向着龙裔流动。

此前是它两次主动向着旧津山这边传输魔力,此刻却是不由自主,仿佛身体洞开,内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使它的魔力不断向着龙裔这边流失。

和飒洛芬前两次利用六度异虫权限和火魔法,又或是化生蛊附来进行傀儡转化的原理相近,【花骨金杯】使飒洛芬和龙裔的生命和魔力相互交融、彼此影响,最终使双方都产生了改变。

飒洛芬的魔力将不断与龙裔共享,流动魔力如果不够,它构筑虫苞的本源魔力便也将动摇。

除非双方最终达到相同的水平,否则这种趋势便永远不会停止。

龙裔将最终成为它的分身、它的傀儡,但这将是一具永远不动的石像傀儡。

龙裔的体表开始硬化,最终化作了破碎的石像。

他盘膝坐在地上,魔力与大地呼应共鸣,犹如化身为一座人形的火山口,飒洛芬的魔力化作熔岩从他的五官七窍中流淌不竭,落在胸膛上燃起熊熊火焰,又将周身的土地全都融为岩浆,一颗颗气泡在岩浆池中鼓胀破碎,形如朵朵火莲盛开。

很快,卡林他们暂时藏身的这座地下停车场便彻底被大火吞没,他们只能又匆匆撤走。

附近游荡的寄生者们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但六度烬天蛾所引燃的火焰已经并非一般的火灾,偏偏附近并没有火魔法抗性足够高的五度烬天蛾和枯焰蝇。

虫灵网络终究还是想出了法子,赶在飒洛芬被石像吸干魔力之前,将飒洛芬体内的魔力空洞缩小。

尽管未能完全使空洞弥合,但也大大延缓了魔力流失的速度,至少飒洛芬每时每刻生成的流动魔力足以弥补这种流失了,不至于透支它的虫苞本源。

随后卡林和弥菈雅对飒洛芬那边的感应渐渐模糊,显然是虫灵网络又做了什么手脚,或是寄幽蝶终于出手了,虽然通道依然还在,但已经感知不到飒洛芬那边的具体情况了。

...

不管怎样,他们的行动都算是大获成功,从飒洛芬身上狠狠削了一块肉。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正面对决了。

他们开始做参战前的最后准备,卡林将多余的真命魔力用完,嘉茜娅仍算不上候选魔女,他便把其余三位的异虫器官查漏补缺,做了最后的强化。

现在这些魔女都是全方位强化的四度异虫,因为异虫器官太多,以至于四枚虫苞都无法完全供应了,只能是需要使用什么器官时,再有选择地将魔力输送过去。

忒娜用蛛丝为大家缝制了各种防火的腿袜和手套,以及防毒的口罩。

弥菈雅根据大家的血型,调配出了特制的血荷苞,供每个人各自携带,严重失血时可以扎在身上,充当额外的造血器官。

瑞秋问卡林:“有什么办法能把我也带过去吗?”

“你可不像这么热心的人。”

她咋舌一声:“不管怎样,听到一座城市的幸存者马上就要牺牲,不做点什么的话,总觉得有些遗憾呢。”

卡林摇头:“你和这些魔女不同,荪荪的魔法虽然也能将命运之人带过去,但代价和动静都太大,搞不好会使命运市场暴露,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边吧。”

瑞秋耸了耸肩,无事可做,只能继续充当嘉茜娅的剑术陪练。

卡林在龙阙座舰中调整好了血脉模版后,开始生成新的步卒龙偶,一位死灵魔法专精的第二型人形龙裔。

传送的目标则是奥思町,当初他们猎杀五度鬼背蜈蚣“和声者”时,那名龙裔透支生命、在原地所坐化的地藏龙像。

蕴含着来源于龙地藏的神秘和神圣,如同全天运转着心灵魔法【存在剥夺】,地藏龙像无法被心怀歹意的生物看见,并能与卡林遥相感应,也可以充当荪荪和龙阙座舰传送的坐标。

接着卡林将一柄步枪和短铳传送过来,本体这边还留有几百发椰蚤弹,可以随用随取。

高等级的驭虫使普遍持有其他灵虫兵器,只是意味末世资源匮乏、人力短缺。驭虫使枪手只要魔法学徒便可以勉强胜任,而强大的驭虫使则必须肩负责任拿起更强的灵虫兵器,但并不代表椰蚤弹不强。

在奥思町,3级的椰蚤枪手只有三位,在幸存者中的地位就已经近乎于枪神,使得五度异虫们必须抱团行动。否则拥有兵虫翼装的五度异虫,早就在天空中肆无忌惮地飞翔,实施斩首战术了。

而4级椰蚤弹究竟表现如何,卡林自己也很期待。

况且他拥有着龙地藏的从龙之力,比一般驭虫使的驭虫魔力更加菁纯。

此外,为了便于行动和隐匿,他将螳刃公、幽禅小僧、悲号童子和痴缠稚指一并传送了过来。

枯焰蝇的悲号童子可以吸收枪焰,掩藏身体热量。

丧钟蝉的幽禅小僧,比起那些用丧钟蝉虫苞手工制作的消声罐更好用,可以完美消除卡林的脚步和枪声。

劫命蛛的痴缠稚指,则是卡林此前抱着顺便试试的心态,找机会向嘉莉开口讨来的。

明明也可以当作出色的异虫兵器来使用,但嘉莉十分大方,当场就挑选一只赠送给了卡林。

“也算是你我师徒情谊一场。主动索取则另当别论,但要小心其他心怀不轨的赠礼哟。”

嘉莉一边将痴缠稚指交给卡林,一边对他说:

“艾尔莎将它的蛊附赠予了你?卡林,就像其他动物会挑选合适的繁殖对象,寄生者通常会把自己精心培育的蛊附赠予自己心仪的目标。小心哦,艾尔莎已经盯上你了。”

嘉莉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在善意提醒,倒像是在期待有热闹可看。

卡林照样笑纳,内心全无波澜。

用从龙之术炮制一番后,痴缠稚指便也成了他的【从龙】,可以作为极方便的吊索,让卡林在复杂地形中快速移动。

这次,卡林打算捡起老本行,做一名枪手。

将脚步落在奥思町的大地,站在沉寂的地藏龙像面前,卡林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味道的灼热空气,聆听远方呼啸的声音,快速拉动了步枪枪栓。

就像清空思绪的开关,每一次拉动枪栓,大脑便完成了瞬息的冥想。

该让奥思町的虫子们见识见识,他的【冠名】[冷枪客]是从何而来的了。

——【奇迹再造】仪式倒计时,八天。

——奥思町幸存者,两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