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江湖濡沫 蛛联璧合

无头的祈灭魔螂已经完全被蛛丝捆成了线团,彻底失去动静。

嘉莉说道:“我的记忆没有受损,你的年纪应该是我教过的学生。但老实说,我对你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卡林。”

嘉莉看起来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合身的武道服,高挑身材也和印象里并无差别,只是手中打着一柄纸伞,很难看出它十年前就已经是在这颗星球上有着赫赫威名的武道家。

它姣好的容貌上,以眉心延伸出十字状的纹路,就像被人用刀在脸上割出了方方正正的十字刀疤,以眉心为交点,掠过双眼,直划到额角两侧,只是这纹路极淡,说是疤痕更像是画错方向的离谱眼线。

卡林道:“当然了,过去的我也没什么值得注目的地方。不过,我若是说自己是忒娜的同班同学,与她同期接受您的武术特训,这样也许您就能有些印象了。”

嘉莉的表情像是在翻阅故纸堆,慢条斯理的阅览自己虫苞里封存的记忆。

“......原来如此,忒娜的同期生吗。我只记得当时还蛮失望的,觉得除了忒娜和瑞秋等寥寥几人,再没什么优秀的武术种子。”

它叹息一声:“我常常会想,这样的时代剧变使得我们那些所谓的人才原形毕露,我所熟识的许多出色人才,早在七八年前就已殒命,反观那些曾被我们傲慢看扁的‘普通人’,如今还在顽强活着。”

卡林扯了扯嘴角:“您上次应该在水族馆发现忒娜了吧?为什么不出来见她呢?”

嘉莉说道:“师徒二人如今都成了寄生者,这样的再见总是让人有些难为情呢。况且我觉察到忒娜既不是一般的寄生者,也不是缚地者,而近似某人的死灵傀儡。所以我本是想着忒娜在水族馆再待一段时间,默默观察,顺藤摸瓜,替她除掉控制她的死灵法师。”

“没想到忒娜突然就跑了,所以那位死灵法师,原来是你吗,卡林?你的警觉性很高。”

“在这种世道,盲目贪婪可是大忌。”卡林耸了耸肩:“确实是我,但忒娜是自愿把自己托付给我的,恐怕不需要您来解决她。嘉莉老师,您仍觉得自己是桑女族人吗?”

嘉莉轻轻摇头:“不...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叛徒,一个抛弃一切的胆小鬼,一个追求武学极意的殉道者。好在事实证明,死灵虫的改造的确使我更接近武术的极限了。”

卡林静静看着它:“嘉莉老师,这样的你,恐怕也没有立场决定忒娜的去留。”

嘉莉长叹一口气:“翠河石畔的魔力如此狂暴,以桑女族的孱弱肉身,在武道一途是没有进境可言的。卡林,看你如今的模样,恐怕也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活人了吧?在这样的世道里,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我觉得我所找到的路,对忒娜来说不失为一条好路。”

他们沉默对视片刻,最终被艾尔莎打断:“好了好了,我们先把祈灭魔螂分一分,离开这里,再慢慢叙旧吧。”

对祈灭魔螂这样的死灵虫,单是存在便会让人寝食难安,当然不可能再像面对其他投降的寄生者那样,去谈什么“给它重新做人的机会”,那未免太自大了。

在场的人没有放过它的打算,不可能放任它有朝一日恢复伤势,当即将它四分五裂。

艾尔莎分走了它腹部的虫苞,让影狼用毛发完全裹住,然后吞到影狼肚子里去。

嘉莉分走了它头颅的虫苞,用蛛丝完全裹住。

卡林则取走了剩下的部分,左胸受损的心脏虫苞,和右胸的完整虫苞,还有祈灭魔螂身上各种奇异的异虫器官,被卡林拆得血淋淋的七零八落。

因为注射肢接口不对,两位缚地者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祈灭魔螂的注射肢很特殊,是与现在所有死灵虫都不匹配的“第五型”。

卡林将这些收获全都传送回本体那边,剩余的部分,便一把火烧掉了。

这家伙连外貌都完全不像人类了,卡林也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随后几人便离开了现场,虫群意志已经察觉到这只独一无二的祈灭魔螂失去了联系,寄生者势力要开始暴走了。

远处的丧钟蝉,开始发出狂暴的嚎叫。

但卡林已经随着嘉莉和艾尔莎,一路绕开了到处狂奔、翻箱倒柜的丧尸们,暂时回到了水族馆附近。

......

他们开始了关于进一步的谈判。

嘉莉,以及剑道馆里的这些缚地者,它们的命誓,与艾尔莎不同。

它们追求武术的极境、武学的极意,并不是非得像艾尔莎那样,始终呆在园区里,它们可以外出,只是有时间限制。

所以它们历来是园区中行动最自由的势力,将这座水族馆遗迹当作它们的剑道馆,大多时候便在剑道馆中磨砺武术,有时又出门寻找看得顺眼的对象打架,反正就算打死打残也不会有人执法,打赢了便继续回剑道馆体悟经验,打输了也自己爬回剑道馆疗伤。

园区的寄生者势力也拿这些肆意妄为的缚地者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可能找机会在野外围捕缚地者,但也不敢攻打这座缚地者的老巢。

死灵虫当然相互了解各自的长处。

劫命蛛最善于结网布阵,敢贸然闯进劫命蛛老巢的寄生者,那多半是虫苞抽筋、思想出了问题。

要是用力过猛,真把这座剑道馆推平了,让这些武痴四处游窜、到此生事,反而就更难以处理了,还不如就让它们窝在里面——寄生者势力的首领们应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有着包括嘉莉在内的三位五度劫命蛛坐镇,剑道馆一直是寄生者势力放不下、但也啃不下的硬骨头。

嘉莉没有那么重的危机感,它们的命誓不要求它们非得将寄生者势力杀干净,所以嘉莉并不是非得参与艾尔莎和卡林的合作。

“卡林,到剑道馆中来与我切磋一场,证明你的实力,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否决定忒娜的未来。让我心满意足,我便答应参与你们的狩猎计划。”

卡林答应了下来。

但不是现在,他让嘉莉等待他一天时间。刚刚拿到新鲜龙血的他,可以实力再进一步,他要好好调试一下自己的龙偶。

嘉莉只盼他越强越好,当然随他决定。

按照习惯,战前还先好好观察一下对手,以便调配出更具针对性的龙偶。

卡林默默观察嘉莉的模样,揣测它身上生长的异虫器官。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嘉莉的左手上,愕然发现对方手中一直撑着的那柄伞,应该是翡翠灵虫的灵虫兵器才对。

“嘉莉老师,这明明是【蛛合伞】吧?”

就像【铁翼蜻蜓】与寄叶枝组合而成的【蜻蜓薙刀】,【蛛合伞】则是由【濡沫蛛】和寄生者组合而成的灵虫兵器。

卡林心中一瞬间生出不切实际的期待,但马上就被嘉莉打消。

嘉莉挽起袖子,将自己肤色更健康的左臂展示给卡林看:“这算是一条‘活着’的手臂,因此能流动驭虫使的魔力。”

它将自己的经历坦然相告。

在过去的太仓星上,武术家不管是否出色,往往都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成为一名影剑士。

嘉莉也一样,过去的她身为知名武术家的同时,亦是一名影剑士,只是相比较武术之道上的成就,她的魔法天赋没有那么出色,魔法师的职业名气也没有那么大。

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在末世之前,嘉莉就已经是3级的影剑士了,很难想象当时她在园区是如何被感染的。

对此嘉莉轻描淡写,只说是死灵法师泽连安排了专门针对她的精英寄生者小队,不计代价的轮番袭击才使得她不慎感染。

在感染的初期,嘉莉便察觉到大脑在被虫卵不断蚕食替换,并分泌出特殊的体液和魔力,正通过血循环使它全身器官逐渐异虫化。

起初嘉莉还不愿意完全放弃自己的光影魔法,因此以自己的左臂做实验,琢磨着参照影蚕琥珀的原理,在左肩内倒入琥珀油,并控制肩内的肌肉聚成一团,模仿心脏跳动,稍许借用死灵虫修复肢体的能力,在肩内逐步异化出了一颗带有琥珀净化膜瓣的肉心。

如此,从那颗肉心流经左臂的魔力和体液便会被净化,杜绝了从体内传染左臂的可能。

卡林听得哑口无言,思路倒是和各地死灵法师的魔力隔绝装置类似,但大家都是靠器材和工具做手术实验。

也只有嘉莉这种对肉体操控入微的武术家,才能做出“用肌肉模拟出一颗心脏跳动”这种离谱的事情。

不过,嘉莉的实验也算不上成功。

魔力倒是净化了,但嘉莉再尝试往肉心装置添加影蚕时,却没能成功再将星辰魔力转化成光影魔力,大概是它本人制作影蚕琥珀的手艺不精。

它只能佩戴琥珀手链,利用这条活人手臂单独构筑出一块容量很小的魔池,将这条手臂影化。

光影魔力和死灵虫魔力会产生严重的冲突,所以虽然它依旧能运转光影魔力,却只能局限在这条手臂之上,也没法将身体的其他部分影化。

魔池的容量也很小,完全没有进步的空间,倒显得这条左臂成了鸡肋。

它在园区里找不到完好的魔剑型造影仪,导致这条左臂大多数时候派不上用场,战斗时大多使用的还是被感染的右臂,而不是这条纯净的左臂。

但实验的失败,最后意外成就了好事。

八年前圣荫林庭的救援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了各式各样的翡翠灵虫和制作灵虫兵器的工艺。

到了五年前大沦陷时期,园区中的六度异虫携着寄生者势力外出攻打幸存者聚居地,嘉莉便尾随其后。

虽然碍于虫灵网络的束缚,它没法直接出手帮助幸存者,但照样可以击杀其他寄生者撒气,牵扯寄生者的精力。

它凭着自己的武术理解,只用一只右手施展操丝魔法和悬命切,便在寄生者的队伍中进出自如,杀得它们人仰马翻。

现在嘉莉手中的这柄【蛛合伞】,便是那时从寄生者手上夺来的。

寄生者猎杀驭虫使后,没法使用驭虫使留下的灵虫兵器,本来是打算吃掉的。

却不想嘉莉以往突发奇想,为自己留下的这条活人左臂,它便用这条手臂与蛛合伞相共鸣,构筑成了驭虫使的崭新魔池。

翡翠灵虫和灵虫兵器,无疑是比影蚕琥珀发展得更久、更完善的施法器,以灵虫兵器为媒介,嘉莉得以在手臂上构建更稳定、容量更大的魔池,流出的魔力不仅能兼容造影仪,更能使用灵虫兵器了。

它的这条手臂,转职成了【驭虫使】的左臂,能够使用蛛合伞战斗。

虽然从左肩里用肌肉畸化的成“伪心脏”,转化出的纯净魔力始终流量有限,五年以来这柄蛛合伞也只是培养到了3级,但配合嘉莉的武术造诣,发挥出的威力同样不可估量。

听完嘉莉的故事,卡林与艾尔莎暂时离开了剑道馆。

一离开剑道馆的范围,艾尔莎立即向卡林爆料了嘉莉更多的家底。

作为嘉莉的老对手,更曾夺走嘉莉的一颗虫苞、并吞噬到自己体内,艾尔莎消化了虫苞蕴含着的许多记忆,由此夺取了嘉莉的部分武术才能,本身拥有不俗的武术认识和近战本领。

这也是它之前敢在嘉莉面前光明正大出现的原因,它并不像一般的五度丧钟蝉那样,只是空有加持近战能力的歌魔法,而是单凭自身的武术本领就能将其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艾尔莎这个虫苞小偷,与嘉莉本人正面交手多次,双方互有输赢。

它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对卡林倾囊相授,虽然这些未必是嘉莉全部的底牌,但它心底恐怕暗自觉得,卡林也没法将嘉莉逼到底牌尽出的程度。

卡林从它的笑意中,读懂了它简单的心思。

作为五度异虫化中的佼佼者,离六度异虫也并不遥远,嘉莉与奥思町从六度异虫跌落下来的罗德里克实力相当,六度异虫化的前置道途【化生蛊附】和【兵虫翼装】都已经成熟。

劫命蛛的【化生蛊附】名为【痴缠稚指】,外表形如胖嘟嘟的跳蛛,足肢就像是胖乎乎的人类婴儿手指。爬动时的样子,便如同婴儿用手掌在地板上拨动、伸出胖胖手指模仿小人走路的样子。

它们弹跳力十分惊人,往往一晃眼间就能在猎物身边连绕几圈,用吐出的蛛丝把猎物捆得结结实实。

嘉莉精于操纵这种蛊附,借助相连的蛛丝传递劲力,它甚至还能将痴缠稚指当作飞拳来使用,与人相隔几十步,就能以轨迹莫测的跳蛛拳掌痛击敌人。

这的确是超出人类范畴的武学了。

劫命蛛,痴缠稚指。

濡沫蛛,蛛合伞。

“一位是能够使用灵虫兵器的死灵虫缚地者,一位是搜集龙血、同样擅长驭虫使魔剑术的死灵法师。”

“卡林先生,我很期待你们之间的对决。”

艾尔莎脸上挂着唯恐不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