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将生存的渴望攒丝结茧

死灵魔法所塑造的冰冷魔力浇落在芙兰黛尔头部的虫苞中,那些原本被当作养料而沉淀在虫苞最深处的记忆与情绪,突然沸腾了起来,将它的神经与思维搅作一团。

将寄生者的躯壳视作遗体,作为施放死灵魔法的素材,沉寂在其中的灵魂碎片被一点点唤醒,有些部分在体内乱窜,有些部分迫不及待的冲出躯壳,犹如一只只虚幻的萤火虫在周遭飘游。

它们最终都向着卡林的掌心聚拢。

芙兰黛尔感受到自己的思维正一点点地被淹没,它的下巴脱臼似地用力张开,注射肢从中伸出,狠狠地咬在卡林的手腕。

然而这只能为卡林增加魔力流动的接触面积罢了,当他转化为龙裔后,体内流动的魔力便越发偏向龙偶师的特质。

他的魔力魔池中翻腾,经由魔法模型转化,也从他的手腕顺着芙兰黛尔的注射肢逆流而上,注射肢中的虫卵还未注射出去,便在这股魔力中胆颤退却。

在[引渡亡魂]的支持下,星星点点的灵魂碎片在卡林的掌心下逐渐聚拢,卡林也渐渐接触到了芙兰黛尔过去的记忆。

正如它自己所说,它已遗失了过去的名字,心中残留的是一幅幅图景般的记忆。

一张笑容淡淡的全家福,一个偎依在身旁谈笑的朋友,一次偷偷噘嘴的自拍,一幅偶然遇见的美景,一盘期待已久的美食,一本让人挠头的习题集,一段每天都要走的路...

那些林林总总,逐渐汇聚成了一个过往的幽灵。

卡林松开紧攥着芙兰黛尔头颅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一团混沌的灵体在芙兰黛尔面前翻动,犹如照着镜子,缓缓变化成芙兰黛尔的模样。

两个芙兰黛尔相互对视,各自做出确认的动作,却发现对面的“镜像”与自己并不同步。

她们脸上逐渐扭曲,无法理解面前发生的状况,连表情都无暇管理。

掌握着心灵魔法的弥菈娅能够阅读到空气中逸散的那些意识波动,芙兰黛尔体内的虫苞在疯狂地搏动着,在内心中不断对自己咆哮。

“我是冥土蟑螂!”

“我是冥土蟑螂!”

“我是死国虫群之子!”

“我是林野动物园属!受!@#君麾下丧钟蝉二号节制的冥土蟑螂壹号!”

弥菈娅饶有兴致地倾听着芙兰黛尔的碎碎念,并且将其翻译共享到卡林的感官之中。

幽灵由卡林的魔力而生,依靠卡林提供的魔力维持形态,已相当于他的死灵傀儡,他伸手一推,便触摸到幽灵,将幽灵推回到了芙兰黛尔怀中。

她们下意识抬起双臂,但没能抱住对方,而是归为一体。

卡林让示意弥菈雅对芙兰黛尔使用心灵魔法的强暗示。

“你是芙兰黛尔,这是你的新名字!”

“死灵虫就像你身上的细菌,让你等同得了一次严重的感冒。”

“现在病好了,你已经能与细菌共存了。”

“芙兰黛尔!清醒过来!”

幽灵渗入寄生者的身体,逐渐重新融入躯体、尤其是虫苞当中,过往活着的记忆翻腾着,逐渐与寄生者的经历衔接在一起。

弥菈娅不断弱化芙兰黛尔的虫苞的存在认识,偏转虫苞的思维重心,催眠其自认为一个人类,而不是寄生在人类躯壳中的虫。

两份意识逐渐糅合在一起,卡林将幽灵“裁剪”成三份,集中寄宿在三个虫苞之中。

又用最基础的死灵魔法【死线缝合】,从幽灵灵体中牵拉出一条条灵体丝线,铺散和缝合在芙兰黛尔的肉体内,将其联成和血管、筋络、神经并驾齐驱的全身网络。

一般来说,幽灵攻击活人时,会附身在活人的躯体上,钻入灵体丝线控制其行动。

现在,死灵虫寄生并夺取了一个人的躯体,卡林便还以颜色,用这个人的幽灵寄生在死灵虫的虫苞里,在它的寄生之上重新寄生。

在卡林的预想中,灵体丝线作为幽灵操控肉身躯体的手段,将与虫苞通过神经和激素控制躯体的方式共存。

这两种控制模式将随着今后的行动不断冲突、磨合、协调,随着卡林不断培养幽灵的等阶,幽灵将逐渐占据主导,将她过去的躯体连同其中长出的死灵虫,全都一起“吃”回来。

忒娜的蛛丝已经松开,芙兰黛尔跌坐在地上,双手僵硬地抬起,痛苦地捂住脑袋。

“...我究竟是谁?”她吃力地蠕动嘴唇,像是生锈的木偶正在努力工作。

“抬起头来,芙兰黛尔。”卡林站在她身前,垂下目光与她对视。

“手上沾染着同胞的血,哪怕情有可原。我要罚你去做有益的事,为我工作一百年。”

“...你,是我的老板?请问,有薪水吗?”

“包吃包住。”

芙兰黛尔晃悠悠地起身,眼珠慢慢转动,伸手轻轻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为人的自觉似乎在逐渐苏醒。

卡林注视着她,作为施法者他能以灵感清楚看见,寄宿在肉身中的幽灵,正像操控提线魔偶一样,努力用灵体丝线控制着身体。

“很好,在温室里四处走走,活动一下身体,不要踩到地上的花草,也不要随意使用魔法。”

“是。”

“是。”

芙兰黛尔木讷回应了一声,半秒之后又应了一声,就像两个人在用同一张嘴说话。

卡林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上一片田埂,能够感应到自己对她的控制力,和弥菈娅没有太多的区别。

芙兰黛尔的人物牌亦从天命之轮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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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选魔女·冥玉石胚(芙兰黛尔)】

异虫器官:【强效油肤】【糕脂腑脏】【覆土须环】【黄玉石巢】

技能组:

[大地感应(1级)]:冥土蟑螂对泥土和岩石中的震动具有超常感应,并在【覆土须环】的作用下加强。

[超凡代谢(2级)]:冥土蟑螂体内充满【糕脂腑脏】,内脏受损后将分解为流质营养,快速形成新的替代器官。

[土魔法(2级)]:冥土蟑螂能够对泥土和岩石施展变形和变质的魔法。腹部的【黄玉石巢】能够生成特制魔法球,在大地中自由穿梭,释放远程土魔法。头部的【覆土须环】能够增强魔法的操纵效果。【强效油肤】能够在体表分泌炼金油液,制成黏土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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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劫命蛛、血祸蚊一样,冥土蟑螂也具有特殊的感应能力。但又和君盔虫类似,不具备类似[狩猎姿态]的爆发能力。

具备[狩猎姿态]的劫命蛛和血祸蚊,都有着第二型的注射肢和接口,一般在死灵虫群的定位中更接近于传统的魔剑士。

而作为成长难度较高的法师型死灵虫,和丧钟蝉相同,拥有第四型注射肢。

如今她仅是三度异虫化,虽然异虫器官不多,但芙兰黛尔的技能组中已经有两个达到了2级的水平。

卡林翻开【天命启昭】的道途列表,他惊异地发现芙兰黛尔领悟土魔法的选项竟需要消耗500点真命魔力,当初弥菈娅将血魔法晋升到3级可只需要150点。

而且,并不是现在使用真命魔力就能直接强化,还有前置条件,芙兰黛尔需要先达到四度异虫化才行。

那就稳扎稳打,先强化其他道途。

看着日益扩大的队伍,卡林为生计感到头疼。

……

往后的两天,卡林带着芙兰黛尔行动,让她渐渐适应对躯体和魔法的控制,在周边继续狩猎丧尸赚取真命魔力。

也许是接连损失三、四度异虫化寄生者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园区内魔兽与丧尸间的战争在两天内接连升级,龙吼和狼嚎渐渐被魔法带来的轰鸣所掩盖。

落单的丧尸越来越少见,丧钟蝉们也动了真格,天空中不再有它们调度丧尸的鸣叫,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生物无法识别的声波,那股听不见的声音萦绕在空气中,让人皮肤上泛起如沐深秋的冷意。

不知哪里的水库被击垮了,轰隆隆的洪水冲过了观光旅馆所在的区域,使原来的溪流被迫改道,观光湖的水位眨眼便淹过岸堤,将湖边的温室变成了水中小屋。

邻居的虎背龙和狐仙龙对它们的家不管不问,已经几天不见踪影。

卡林一行人通过地道寻找仍未被淹没的高处洞口,在四周谨慎地游荡,倒是见到了一头更加健壮的虎背龙,还有伏在它背上释放魔法的狐仙龙,毒雾混合着龙炎形成的热风,将围攻它们的丧尸成片成片的融化成黄汤,落入半人深的洪水之中。

卡林还依靠同行魔女们的感应能力,远远的发现了一位五度异虫的踪迹。

以对方手握的枪戟来看,这多半是一位君盔虫。

它的体表不再有任何防护盔甲的痕迹,只剩一身颜色艳丽的裙袍,身高亦不像四度君盔虫那样高挑,而是又缩回了一米八左右。

早期的幸存者,许多都会被对方这类人畜无害的外表所欺骗,被对方混入聚居地当中,最终被对方浓缩于躯体里的恐怖巨力碾成碎片,与外头的丧尸里应外合,导致聚居地最终陷落。

目击到五度异虫的出现,卡林意识到当下不宜在此继续冒险狩猎了。

五度君盔虫的出现,往往预示着战争将近。

卡林决定从长计议、暂避锋芒,暂时不掺和园区里的浑水,而是先换个更稳妥的办法获取真命魔力。

在[奇迹再造]的倒计时完成之前,至少要先想办法攒够真命魔力,使自己的人物牌评定大体达到3级的水准,也就是至少掌握两到三项3级魔法或其他技能组。

最好让身边的三位魔女也再进一步,五度异虫化目前无法解锁,位于道途列表上的对应按钮依然一片灰暗,但可以选择继续完善其他道途。

卡林也没急着离开林野动物园,主动出击风险太大,但浑水摸鱼总还是可以的。

他让芙兰黛尔将温室的墙壁用黏土完全封闭,防止外面渐渐达到一人高的水流淹进温室当中,又让忒娜在温室外的水中撒下一张张蛛网。

就像渔网一样,在河水中拦截飘来的各种魔兽和丧尸。

虽然水流会使蛛网的黏性丧失,但忒娜将网眼延伸出的部分蛛丝硬化为勾刺,同样能起到拦截漂流物的效果。

卡林寻找其中那些具有龙血的魔兽,或者偶尔碰到可食用的类型,还能加一顿大餐。

作为一门魔法技艺,料理食材是大有讲究的,在肉食匮乏的末世里更是如此,卡林随身带着许多种草药香料,平时用来为乏味的干粮进行调味,借此慰藉身心、调理体质、使自己的冥想效率更高。

现在这些一路随手采摘制作的香料派上了用场,正好捞到了一只【小翼龙】,卡林便制作了一顿迷你版的全龙煲。

连平时被卡林用魔力喂得饱饱、没有其他食物欲的魔女们都破例开口。

新来的芙兰黛尔喝着热腾腾的龙肚汤,啃着特意留给新人的小翼龙“鸡翅”,甚至茫然地流下了眼泪,却想不起自己为之怀念和哭泣的原因。

至于蛛网从水中捕获的丧尸就更多了,温室都种不下了,卡林便让弥菈娅吸取它们虫苞中全部的本源魔力,使它们跌入最虚弱的状态。

又像之前对芙兰黛尔那样,用[引渡亡魂]将它们的残魂全都抽出来,凝聚成幽灵后又塞回去,让弥菈娅施加心灵暗示,再将它们扔进水里。

卡林在模仿他之前遇到的那位同学,瑞秋会在她打败的每一位丧尸额头上用油性笔写下对方的大名。

卡林想,只要条件允许,以后打倒每一位丧尸,他也都会生成对方的幽灵。

并非所有丧尸被引渡后,都能在天命之轮上激活魔女牌,但使用【引渡亡魂】照样能凝聚出幽灵。

虽然这些幽灵不在卡林左右,不受他持续的魔力培育,没法像芙兰黛尔那样快速清醒。

更因为不会跟随在卡林身边,脱离了他的感知,变成不受控制的灵体。

但寄宿于虫苞之中的幽灵,就好比是复活的火种。

死灵虫们孜孜不倦地驱使太仓桑女的肉身去吞噬万物、积蓄魔力,也许它们结茧蜕变时,只余执念的幽灵便有机会倒戈一击,将他们的躯壳化作熊熊火炬,而从中新生的,也许是饱受困顿折磨仍旧不灭的人性。

......

这些日子以来,卡林不断逐渐总结,发觉园区里分有不下于三股的势力。

龙种、魔狼,还有各种神出鬼没的强大魔兽。

以及统辖着诸多丧尸,占据着场面优势的寄生者们...

神出鬼没的魔狼们不仅围猎丧尸,与龙种魔兽们也并不合拍,有时也会埋伏受伤的龙种。

此外,还有始终按兵不动的水族馆,那些痴迷练剑的劫命蛛寄生者一直窝在馆内修行,完全可以视作一股额外的势力。哪怕外头打得热火朝天,它们也顶多只是驱逐门口附近魔兽,对于其他寄生者完全是置之不理的态度。

混战的喧闹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各方在周末偃旗息鼓,看起来并没有分出明显的胜负。

卡林除了在温室外头“捞鱼”,也像战地记者一样小心地游走在战场边缘,倒是探到了不少情报,目睹了十数位强力魔兽和五度异虫。

兵锋渐歇之后,温室外的潮水也渐渐退去,卡林在这时决定暂且离开园区,临走前他将种满在温室土地中的丧尸全都凝聚幽灵,然后放归自然。

卡林带着三名魔女,他们决定离开这座居住了有些时日的温室。

临行前,温室角落的一朵小花恰好盛开。

鲜花本自开放,与人意图无关。

但卡林用浮游龙眼摄影拍照,为她增添寓意。

那一刻温室里田地种着的丧尸们还未释放,地上排列着一排排满头杂草的丧尸脑袋,三位魔女站在镜头前表情各异,卡林将那朵连带着根系小心拔出的花朵塞到忒娜手里,将画面定格于此。

弥菈娅抱着手微笑,用钩尾悄悄将神游天外的芙兰黛尔拉进镜头。

忒娜不明所以,于是将花朵高高举过头顶。

两条马尾辫也向着天上挺直,像是在伸手比划着“耶”的手势。

“留影”是一种简单应用的魔法技巧,它并不会使这束鲜花常盛不败,只是在花期时百倍鲜艳。

留存的影像经由浮游龙眼相机传输往龙阙座舰,又卷入天命之轮当中,像是印刷机器一样碾过,为卡林印制出了一张特殊的灵感牌【花骨金杯】。

牌面上绘制了三位魔女的艳丽形象,其中忒娜抬手高举的花朵,被以写意的手法替换成了鲜花与白金骨骸构成的奖杯,流溢着缤纷的色彩。

这种灵感牌的功能还有待开发,目前仅知道它可以用在占卜上,又或是作为一些魔法的施法素材,也可以凭附在魔女牌上进行强化。

以后再慢慢研究。

他们离开了园区,在园外附近的街道挑选了一座主体结构比较完整的大厦,住进了顶楼天台的荒芜花园,用蛛网和土魔法逐步布置陷阱,改造整座大楼,将其变成了可靠的临时基地。

卡林将精力暂时转向了命运信使荪荪那边。

动物园区里的争斗固然热闹,但丧尸和魔兽们无从知晓远方正在发生的一切,太仓桑女的部分幸存者们,正在孕育着新的剧变。

荪荪那跨越空间的传送快递,意义绝不仅限于以物易物,比实物流通得更频繁的,是各地的情报消息。

在这几日里,在原本因交通阻断而如孤岛的各个郡市里,幸存者们通过荪荪得以重新交换情报,尽管因为地理的限制,他们暂时仍无法重新凝聚人力,但至少心中的希望又被重新点燃。

远比人们凭悲观情绪所想象的情况要好得多,太仓星上的大部分城市,都仍有桑女族人在努力地生存着。

即便是在一些八年前受灾变冲击最严重的区域,也仍有开拓者家族的精英,带着人们在不断削减死灵虫的力量。

让三位魔女自行外出活动,卡林呆在安静的楼顶,尝试汇总出了一份全球简报。

按理而言,命运之人相互交换的情报应被当作隐私保护。

但猫猫可不懂这些,荪荪将经手的情报全都与卡林分享。

因此卡林能看到的情报远比其他幸存者要多得多,所占据的视角更高,视野也更清晰,更是连连爆发灵感,激活了十余次占卜。

荪荪的力量也随着太仓桑女的命运好转而获得了飞跃式的提升,如今的它分裂出了数个分身负责跑腿,本体则呆在卡林的身边晒太阳。

它还觉醒了新的命运魔法,并告诫卡林:

命运中的意象是相互呼应的,当桑女的运途激荡而起,死灵虫的命运便也随之跌宕,那些嗅觉敏锐的寄生者们,必会给出强烈的反应回击。

“饲主,这样的利好无法长久喵!喵能感觉到,虫群已经渐渐感应到了命运的异动,也正孕育着与喵相似的死灵虫品种。它们未来一定会觉醒出掌握时空与占卜魔法的种类,阻碍喵的命运魔法。”

卡林说道:“我明白,我们会趁着这段窗口期,尽可能选择做对我们最有利的事情,将希望的种子埋在太仓的土地上。”

抽掉其中需要保密的部分,卡林最终汇总出了一份统计各地幸存情况的简报,由荪荪转交给所有命运之人,陈清利害,并号召大家交换更多情报,将太仓星的地图重新点亮。

死灵虫每分每秒都在壮大,被分隔在一座座孤岛上的桑女族,也必须重新集结自己的力量。

在报告的结尾,卡林尝试用自己所学不多的文化,描述自己于占卜之梦看见的意象:

——幼虫尚在抽丝结茧,但它梦中的蝶翼已在轻嗅风暴之息。

——敌害以我肉体凡胎坐茧为缚,其后抛头换面、销形摧骨,唯我苦痛之蝶于颅炉中生升不息如火,高唱自由翩跹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