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访客

丁佩三月二十一日乘和谐号动车自合肥来安庆。她的怀里还有一名嗷嗷待哺的女婴。

丁佩月初刚刚和丈夫“协议离婚”,孩子归她,他则每月按时寄生活费。然而,丁佩对这种口头协议实在无法满意,她深知前夫的经济状况及为人,在一起时已经拮据到没钱买贵一点的奶粉,现在分手了更别想从他兜里掏出半个先令。

丁佩并非一个多物质的女人,但没有物质她是万万不能忍受的,这也是她当机立断地选择和这个已经没有感情的男人分手的最大原因,两个成年人穷得叮当响不难挺住,有孩子就不一样了,孩子想要的一切都是需要钱的。

然而,这个男人不仅嗜赌,在没喝醉的情况下还会动手打丁佩,生完孩子以后打,怀孕期间竟然也动起手脚,于情于理,离婚都算是便宜的。

丁佩也就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看上去身形消瘦,据说是坐月子坐的,有朋友就笑她,别人家坐月子是往胖了坐,只有她反而越过越瘦,这是明星产后复出的节奏。她个头近一米六,身材出众,皮肤白皙,具体的出生年月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天秤座,虽带着孩子仍然不失优雅与大方,像个十足十的贵妇。

据传她和前夫结婚的理由是,未婚生子。这在乡野人家是寻常之事,双方父母为各自的名声,敦促他们早日完婚。前夫比她还小,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因此,婚姻得不到法律的支持,离婚也就变得更容易,只要搬出夫家就好。

能从这个叫人窒息的婚姻中走出来,丁佩回首往事,仍然感慨万千。

和谐号动车上乘客寥寥,丁佩单独和女儿待在一节车厢,享受着VIP的待遇。

女儿一岁左右,拥有一张洋娃娃般的可爱小脸,尤其是一双出神的大眼睛,再长大一点肯定是一名可爱的萝莉塔。她的生父虽混账,也想把她抢过去,但在丁佩的拒绝下,只好放弃。

长得可爱,自然招人喜欢。婆家和娘家也都对她宠爱备至,做妈妈的更成了炫女狂魔,自出生那一刻起,视频和自拍就不曾停止过,连上帝也不忍心去抱怨,谁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会不希望天下知,我女儿可爱吧,那是当然,妈妈是我。

天秤座自带自恋型人格。

车组成员大都是女性,以已婚的居多,丁佩带着孩子一上车,她们立马围过来嘘寒问暖,都夸这孩子天生丽质,像妈妈。有人问起爸爸怎么没来,丁佩初为人妇,加上本身话少皮薄,不愿说出离婚及家暴的事。

“他工作忙,有事不能来,”丁佩强挤出一丝笑意,但眉毛翻起。

“男人呐,没一个好东西,让女孩子家一个人带着孩子到处跑,”罗欢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气球,在孩子面前晃来晃去,“哎,孩子晕车吗,不晕,真好,我老公三十来岁还晕呢。”

另一名动姐汪芬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圆滚滚的身材看上去和皮球没两样,嘴唇很薄,话却不少。

“你娘家在安庆,”汪芬直勾勾地望着她,“娘家人会在月台上接你吧?”

“其实我娘家是池州大渡口,夫家是肥西的,”丁佩据实说。

“肥西好,老母鸡吃到饱,”汪芬说话时,下巴上的两颊赘肉不停地上下抖动,“听说,政府在征收土地,你老公家现在有几套房产,让我猜,最少也是三套,要是早点得到风声,多盖几层,那就更多了。”

汪芬的话迫使丁佩想起住了近一年的老房子。房屋的结构比较老,虽然结婚的场面看上去也气派,雇了十来辆轿车,也摆了两天宴席,为了迎接新娘,专门装潢了新房,添置了必不可少的嫁妆,但真正一起生活了才知道,浮华背后只是无止境的虚无。夫家是借钱办的婚礼,为了成婚,也为了面子,婚后留下了几万块的外债要还。

“三套吧,凑合过,”丁佩只能将苦水咽进肚子自己消化,对外还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小康之家。”

“家里是你管账?”汪芬妇女模式开启,“一定要自己管账,男人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会赚钱但不懂打理。女人除了做他的女仆还得做他的会计。”

丁佩暗自神伤,他哪有钱让我管,从恋爱到结婚用的还都是我的。

依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吃软饭的。

实际上,这也怨不得别人,自己也是看上了前夫的英俊帅气,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意外怀孕这种事终究不是一个人的错。而今孑然一身的丁佩又开始后怕,要是找不到一个肯接纳自己和女儿的男人怎么办?

她真的多虑了,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她应该更有机会被人看上。

“那你这是要回池州咯,到安庆然后转车,”罗欢欢关心地问。

“顺序大致是对的。不过,我要去安庆看一个朋友,第二天再回娘家,”丁佩说到这,脸上再次充满了疑虑,她这位朋友不是一般人,但从前一直很疏远,最近才又恢复关系。

“哦,原来是来访友,男的女的?”这是女性最关心的话题。

“一位老朋友,”丁佩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后面的话一直没说出来,烂尾在那。

对方也识趣地走开了。

“机长叫我们,抱歉打搅,你女儿太可爱了,”走前还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丁佩想起那个男人,百感交集。

一别也有五年,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聊天中,他坦言仍未成婚,依自己的兴趣在做事。

丁佩也不明白,和他见面是出于何种动机。

毕竟当年是自己甩了他,还无情地断了所有的联系。

他能原谅当初的绝情已经够给面子,还能期待什么。

动车行驶了约一个半钟头左右,停在了安庆站点。

这趟动车坐得相对愉快,临别之际,丁佩找到汪芬和罗欢欢,与她们依依惜别,二人还给小馨悦买了零嘴和小玩具,逗得她在妈妈怀里乱动。

丁佩朝两人挥手告别。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丁佩咧开嘴,由衷地笑起来,“这次,多有打扰。”

二人也礼貌地回了一个鞠躬。

“哪里的话,下次记得也要把宝宝带上,我们都舍不得和她分开了。”

“感谢你们的抬爱,”丁佩看上去一脸得意的样子。

“咦,要不要打个电话,怎么没看到来接你的人,”罗欢欢是涡阳人,地处北方,平日最爱吃的是大膜,性格豪爽,特别乐于助人。

“没事,他肯定会来的,”这点,在丁佩等了近一刻钟后,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变卦,不想再见到我吗?我应该已经把到达的时间告诉了他,动车到达的时间不比长途客车和飞机,几乎不存在晚点的可能。

丁佩就这样站在月台,一边哄着小馨悦,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他怎么还不来,会不会睡过头,抑或者在忙工作,抽不开身,但也应该先来个电话,知会一声,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怎么靠谱啊。

抱着孩子,手臂都麻木了,丁佩找了处干净的座位坐下,瞥了瞥周围的人群,看着同行的旅客一个个都有了归宿,心中怅惘。

她拿起手机,正准备拨打,一个身着萝莉塔女装,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子走了过来,手上举着一个牌子,一双狐狸眼分外有神。

“抱歉,请问你是丁丁吗?”

丁丁,已经很久没人喊过,从前,他最喜欢这么称呼。

“我认识你吗?”

“这么说,你还真是丁丁,抱歉,第一次接站,路不熟,跑错了站,而且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带着孩子还真不好找。”

丁佩瞅瞅四周,只有自己带着孩子。

“你来接站,那他呢?”

“荣叔有案子在身,刚发生不久,不得已才把我喊过来,你好,我叫张文君,是荣叔的助手兼保姆,你可以叫我小君君。”

说完,她还朝丁佩抛了个媚眼。

丁佩内心五味杂陈,他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充满了未知的活力。

两个女人坐在出租车上,前往W街157J的公羊荣事务所。这个时间点,公羊荣应该还没回来,张文君打算先带丁佩到附近的餐馆就餐。

小馨悦在妈妈怀中睡着了,紧紧闭上的双眼皮分外惹人怜爱。丁佩有些疑惑,公羊荣在微信里说自己在做喜欢的事,他现在是警察了,可是,身旁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分明不是女警,她自称是助手,那么,他八成是在做侦探,从前,他就很喜欢看加贺恭一郎、明智小五郎,或者古烟任三郎。

可是,依他的性格,做侦探也一定做得穷困潦倒,他连如何找对方要钱都不懂。

“是什么样的案子,帮人找富豪老公的偷情证据?”

丁佩内心深处希望他接手的都是这种无关痛痒的案件,既能富裕,又不涉险,侦探若有家庭,就应该为妻儿着想。

可是,公羊荣不是那样的侦探,更不是那样的男人。

“看来,你还不够了解荣叔,他是不会接这种案件的,”张文君换了一副表情,在丁佩看来,她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说,那不是男人做的活,男人应该勇于面对挑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你不是他同学吗,怎么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

竟然说我只是他的同学,他干嘛要掩盖事实,像他那样的人应该经常面对拒绝,理应习惯才对,莫非,他对当年被抛弃的事还无法释怀。

丁佩有些隐隐不安,这次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张文君见小馨悦醒了,凑近朝她做鬼脸,她笑了。

“你女儿好可爱,有乳名吗?”

“一直喊她宝贝或宝宝,她爸爸给她取了小名,馨悦。”

“很好听的名字,哇,你女儿真的好像洋娃娃,可不能让她长大,不知要祸害多少宅男咯,”张文君递给她一根棒棒糖,她知道有小孩,特意准备的。

“你不也很可爱嘛,”丁佩望了她一眼,“还有多远?”

“现在才过黄土炕,离吴越街还有十分钟距离吧,”张文君伸出头,熟悉的景色一晃而过。

“那个,他还是留着很长的头发吗?”她好似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道。

“你们肯定认识了很久,”张文君一愣,荣叔原来也有留长发的时候,她本来以为公羊荣一直都是光头。

“怎么?”丁佩有些茫然。

“他呀,现在是光头党,和外国那个郭达斯坦森一样,”张文君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样啊,”丁佩也乐了,“他以前是很喜欢打理头发的。”

“到了,”张文君付了钱,让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一家饭馆前。

“就是这里?”丁佩大感诧异。

“不,我们先在这吃午餐,舟车劳顿,想必你也饿了,”张文君指了指对面,“对面就是事务所,荣叔要晚上才会回来。”

“那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天秤座果然在任何时候都不愿抛下优雅的作风,丁佩抱着小馨悦走进餐馆,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地方先让她吃饱。

张文君点了一大桌子菜,惊呆了丁佩。

“我虽是孕妇,也不必如此丰盛,吃不完浪费,”丁佩压低嗓音,避免被服务员听见,“能不能退啊,你太破费了。”

“说什么傻话,这还不够我吃呢,退什么呀,”张文君语气十分平静,直勾勾地看着丁佩,“你还要不要来点甜点,这里的奶酪一级棒耶。”

丁佩木然地望着张文君,这女孩个头也就比我高几厘米,身体比我还单薄,竟是个大胃王,早听人说,瘦人更能吃,竟是真的。

“那我要一个奶油蛋糕,至于小馨悦,我一会儿再喂她吧,”丁佩喝了一口浓茶,开始动筷子,看来她更偏爱粤菜,都是很清淡的菜色。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丁佩想上厕所了。

“你帮我抱一下小馨悦吧,我马上就回来,这里怎么连婴儿摇椅都没有。”

张文君默默接过孩子,都看呆了,小馨悦也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待丁佩回来,张文君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还给她。

“刚才荣叔来电话,说他今晚回不来,让你多等他几天,先在事务所住下,有客房,反正很久没来安庆,不妨四处玩玩,你觉得如何?”

替母女二人收拾好床铺,张文君利落地将丁佩的行李一一放在衣柜码好,木床旁是一个木制婴儿床,公羊荣特意为小馨悦准备的。

“他还和以前一样细心,”丁佩脸部泛起一丝红晕,但转瞬即逝,张文君无缘得见。

小馨悦喝完奶,已经熟睡,张文君亲了她一下就轻轻带上了房门。丁佩随后也跟了出来,她表示自己还不太累。

于是,张文君好客地领着她四处参观。公羊荣事务所是一所老旧的古建筑,但搬进来后,公羊荣几乎花光了积蓄将它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面积约摸三四百平方,有大大小小近十个房间,分别起着不同的作用。由左手边走,分别是阅览室、仓库和浴室,中间最大的一处是他的私人健身房,里面摆满了龙门架、深蹲架、卧推架及其它健身工具,但设备稍显简陋,还是无法和健身房媲美,往右手边就是公羊荣休息的地方,地势比较高,主要原因在于里面没有床,而是近二十厘米的日式榻榻米,他说,这是为了简约,里面除了棉被和一盏明灯,只剩下一台联想G470型号的老笔记本。旁边是张文君的闺房。

“是他买的吗?”丁佩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荣叔穷得只剩他自己,哪有闲钱买房子。就连我的薪水也是一拖再拖,我都三个月没泡汤了。一想到泡汤,今晚,就我们去吧,古汤池价格不贵。”

“这,还是在家随便洗洗吧,我不放心馨悦,”说真的,丁佩有些失望,这说明,她对公羊荣抱有一丝与物质有关的期望,“你要是有孩子,也会和我一样。”

第二天,三月二十二日上午八点钟,张文君正在厨房忙着做煎蛋,客厅的电话响起,接起来一听,是公羊荣,他说今晚也不一定能回来,暂且在吴靖安家里再凑合一天,让她带丁佩母女出去玩玩。

“荣叔,你搞个鸟,还不回来?”再往下说,电话转为忙音,气得张文君撂下电话。

浴室传来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丁佩在洗头,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等张文君将早餐摆上桌,丁佩才得悉公羊荣不能回来的事。

“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到现在还不能回家?”

“搞不清,也许是在打麻将,男人最喜欢为自己不回家找借口,”张文君嘟起小嘴,显然气未消,“那,今天就让我带你们去玩吧。”

“在家看看电视也可以的,太麻烦你了,”丁佩一脸的抱歉,浴袍开了一边,刚才喂奶后忘了卷上,“安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别介,外面可好玩了,去嘛,去嘛,我都好久没出去玩咯,”张文君撒起娇来,即便是同为女性也颇受触动。

挝不过张文君的死缠烂打,丁佩抱着小馨悦和她一起下楼。

楼下突然冒出一只无尾的泰迪犬,张文君眼睛顿时亮了,招呼着豆豆,然后把她交给了一楼的王大妈。

“豆豆乖啊,过几天就把你接回家,”张文君抚摸着豆豆的肚子,眼里写满温柔,丁佩愣在一边,张文君连忙解释,“这是我养的,因为你带着孩子来,荣叔就把它交给楼下的太太帮忙照顾。它是我捡来的,可爱吧?”

“呃,难怪有一间房放着狗笼和狗粮,”丁佩恍然大悟。

张文君领着她们到路口叫车。

“他连私家车都没有,”丁佩脑子又在不停地乱转,“做侦探这么不赚钱?”

“那倒不是,只不过荣叔特别挑剔,除非迫不得已,只接自己感兴趣的案件,有的时候一查就是几个月,还是义务的,后来,我们通过一个熟悉的朋友,与警察合作,我们拿钱,他们拿荣誉,你也许不了解,要维持收支平衡可没那么容易,入不敷出是常事,”张文君打开车门,让母女先进去,“我看,他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可是,我听别人说他爸爸在美国给他留下了巨额遗产,花得这么快?”丁佩的态度引起了张文君的注意,她狐疑地看了看她,对方立刻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表情。

张文君收起疑虑,继续说。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傻,”丁佩忍不住咬了咬牙,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阿荣是个好人。最近几年他都没谈过恋爱吗?”

“一次都没有吧,像他这样的撸瑟谁要,”张文君仔细回忆,还是摇了摇头,“我认识荣叔才一年,而他又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私事根本不会对别人讲。”

车停在了迎江寺门前,丁佩突然说想求签,生拉硬拽着张文君下车。

穿过马路,买了两张成人票,走进去才发现振风塔在翻修,地面一地的漆,施工牌明确写着:维修中,闲人免进。

“可惜,”张文君无限怅惘,但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登的意思。

“没什么好登,无非是砖而已,”丁佩看得通透,“走,到前面求签。”

“哇,我的姻缘到了,”

张文君拿着上上签乐呵呵地笑起来。

“姐姐,你求的是什么签?”

“平安签,”丁佩默默往后看了一眼江边方向,“为一个好朋友。”

随后二人四处逛了逛,寺庙很安静,小馨悦也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身边除了和尚就是游客,而游客中大部分都是熟妇和老年人居多。

兴味索然。即便是张文君,求签已经成为最高潮的事,不一会儿她便喊着腿疼,于是,丁佩接机把孩子交给她,好让她休息会儿,自己去上了一趟厕所。

离开迎江寺以后,两人来到了江边,看了好久的渡轮,吹着略带臭味的江风,二人很快就打了退堂鼓,打车到四方城、古城墙看了看。

在一中下坡路段吃了牛肉拉面,天色渐暗,二人才勉勉强强打起精神回到事务所,打开门的那一刻,并没有任何惊喜在等着她们。

公羊荣依然没有回来。

煮晚饭的空隙,张文君忍不住打了手机给他,约三十秒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张文君骂了他祖宗十八代的那一刻,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你,好意思让我一女孩带两女孩四处逛,其中还是一婴儿,放心吗,什么,放心,别跟我扯,早点麻溜地给我滚回家。什么,刚解决完,又发生了一起,你逗我吧,我不信,你说,在哪发生的,尸体什么状态?”

听完公羊荣的叙述,张文君整个人却不安起来。

丁佩刚巧过来拿开水瓶给小馨悦泡奶粉。

“他还不回来?”

“什么,哦,荣叔在办案,今天回不来,”挂掉电话,张文君神情恍惚,仿佛失了魂般,她木然地关了火,“丁丁,还记得我们去的地方吗?”

“去过好几个地方,”丁佩不以为然地说,“你问的是哪一个?”

“我们一起去过江边,至少待了三十分钟,你当时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譬如水中奇怪的漂流物?”

“没有啊,我忙着哄馨悦,她不喜欢臭味,到底出什么事啦?”

“荣叔现在就在江边,”张文君一字一句地说,“有人在防城墙下发现了一具浮尸,看上去已经有些日子。”

丁佩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叫出声来。

“可是,我们下午什么都没看到啊。”

“尸体是在低洼处发现的,下面很少有人走动,早就成了垃圾站,平时鲜有人走。尸体是在我们走后一两个小时才被人发现。”

“还好走的早,要是被馨悦看到,多不好啊,”丁佩想想都有些后怕,“还有别的发现麽,例如年龄啦,性别啦,职业啦,或者死亡原因?”

“荣叔说,法医初步推断为自杀,死因是窒息,胃里发现了很多水,虽有一丝挣扎的痕迹,但是很正常,即便是自杀,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还是会有求生本能。好像是个男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既然是这样,他还在那里干嘛,”丁佩不太理解,“他经常这样早出晚归吗?”

“你应该问你们,”张文君说,“这种事是家常便饭,我们只比警察轻松一点,自由一点,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有危险吧,譬如枪战啦,报复啦之类的,像《血迷宫》里那种侦探下场就很糟,”丁佩也算看过几部电影,想象力丰富,“他找不到别的工作做?”

“丁丁,他是个天才神探,没有别的职业比侦探更适合他,他是现实版的弗兰克马丁,揭露罪恶是他最大的兴趣,也是他生存的动力,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了解。”

“你比我还了解他,”丁佩惊诧不已,“为什么要当他的助手?”

“你应该问,为什么不?”张文君此刻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看上去非常认真,正当事情发展到近乎尴尬的地步时,馨悦发出了啼哭声,丁佩借机离开。

这是二人之间第一次闹出不愉快。

但是,一到吃晚饭的时候,不消一刻钟,张文君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到了脑后,论调节情绪能力,白羊座首屈一指。

收拾好碗筷,时间才刚过八点半,睡觉还太早,又找不到电视看,张文君提议玩会儿杠铃,一会儿就直接洗澡。

来到公羊荣的私人健身房,当杠铃片代表重量的数字展现在她们的面前时,二人果断放弃。这不是女孩该玩的。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书房,二人摇着头正准备离开,丁佩的眼睛却被书房某样物品吸引,那是一本被塑封的书,劳伦斯布洛克的《死亡的渴望》,同时被塑封的还有一个未拆封但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发簪。

“这本书为什么和其它的不一样,要塑封着,”丁佩显然对它非常感兴趣,“这对他有什么更深层的意义吗?”

“嗯,听荣叔说过,这本书他曾经借给初恋,但最终没能成为情人,发簪是想送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张文君缓缓解释道,“你瞧,这些就是荣叔会带进骨灰盒的宝贝。”

“呵呵,这是为了防盗墓贼吗?”丁佩又细看了它的布局,和普通人家的书房并无不同,只是更简洁,更干净,看来屋主花了很多时间打理。

分都分了,他还执著什么。丁佩每段感情都很短,甚至一言不合就分手,所以,她对感情从来不会过于认真,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不墨迹,拜拜了您咧。至于,和前夫,若不是那孙子偷偷摘了套,不得已才生下孩子,后悔莫及。

“他还跟你说过些什么,”丁佩假装漫不经心地试探道,“我说的是关于他的初恋,他还说过些什么,譬如怨言什么的。”

“有也只会放在心里,这是私事,我也从不过问,”张文君回答得很诚恳,“他从不跟我直接提起往事,问了也是半遮半掩。不说了,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都到阅览室了,何不各自找本书看,”丁佩伸手拿起一本,大部头的《史蒂夫乔布斯传》,翻开了一看,脸上又多了一丝愁云,她拿起书签,其实只是一张照片,丁佩自己的照片,五年前,她正值青春年华,照片里她笑得特别开朗,她还记得,照片是公羊荣帮她拍的,那时他们才刚认识一个月,他在教她耍双截棍,两人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登对,现在也是一样。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公羊荣的相貌都不敢恭维,首先,五官不正,大大的蒜头鼻,眼睛一单一双,脸型窄而长,而今光头更令他的马铃薯头成为部分人的笑柄。

这也是丁佩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原因。

她早早地合上书,脸转过去。

“我们还是玩会儿电脑吧,读书不是女人的事,”丁佩强挤出一丝微笑,和张文君一块儿往客厅走,中途再次回头看了看那本书,没再说什么。

张文君有一台苹果笔记本,但由于中病毒,最近还在修理,办公的是一体机,还放在阅览室,索性二人都跑到公羊荣的卧室玩他的联想。

提出这个建议以后,张文君又有些后怕,开机的手都在发抖,不为别的,笔记本电脑是男人藏秘密最多,也最常用的方法,万一那上百G的种子被无意中打开,场面该多尴尬,张文君的电脑已经为此中了病毒,她深有体会。

张文君以让丁佩找一下耳麦为由支走了她,自己立刻搜寻可以藏种子的硬盘,好在她很熟练,只用了三十秒就找完了,连一张图片都没找到。

张文君心中敬佩,荣叔不愧是侦探,藏得太深了,表面上根本抓不到把柄,难不成他还有天蝎座的基因?

她依稀记得,荣叔最喜欢的明星是石原里美,荣叔向来对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毫不在意,怎么会不存有种子?

是因为有女孩要来家里,所以才要注意形象。张文君点点头,扫视四周,终于发现了镶入墙体的保险箱,眼光雪亮的她立刻输入密码,终于发现了五个写着人名的USB。

这二货,搞什么保险箱,密码和银行卡的都一样是前女友的出生年月。

这时,丁佩走了过来,张文君早就趴在地上假装在捣鼓。

“对,就是这个,你戴他的,我习惯了用自己的,你想看什么?”张文君打开暴风影音,清一色的美剧,丁佩摇摇头,张文君明白了,她想看的是国产剧或韩剧,但最近在对抗萨德,为了抵制韩国货,爱国的张文君向对方推荐国产剧。

“《暗黑者》吧,虽然演路飞的很难看,”丁佩说完又纠正道“罗飞”,“它根本不忠于原著嘛,也没有原著好看,剧情俗套,当然,原著也涉嫌抄袭动漫《死亡笔记》,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很不错的小说。”

“你都贬低成这样,我都不想看了,”张文君嘟起嘴唇,可爱的模样。

丁佩看了看她,自己何曾没有那般天真过,但时间改变了自己。还有什么是没有被改变的,大概只有公羊荣的痴心。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爱自己,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女子,驰骋情场近十载,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喜欢的时候一言不发,反而没话说,把一切都藏在心里。

“我问你,小君君,公羊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丁佩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张文君迟疑了好久也没想好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