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绛云楼。
时值凛冬,楼外寒风肆虐,其内暖炉如春……
数个衣不蔽体、体态娇好的妙龄女子顺着氤氲雾气,伴着悦耳琴音翩翩作舞……
突然,
如若环佩清鸣的佳人吟唱声戛然而止,坐在堂前正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蓦然开口:
“都下去吧。”
“是,老爷~”
佳人得命,行了一礼后鱼贯而出,整个阁楼内徒留萦绕鼻尖的胭脂香……
“名睿老弟,何作愁态,佳人在侧,尚不开怀啊?”
坐在老者下手边的是名中年男子,此刻连忙起身,还礼赔罪,“扰了钱老兴致,名睿心有愧。”
“呵呵~”老者晒声笑着,抬手示意对方落座,“名睿啊,老夫知你心中所念……不过啊,满洲建虏,不足成事,反是那李贼,如今才是已成气候啊!”
“钱老,建虏狼子野心,盘踞辽东日久,已是猛虎……如今陛下急调关宁军回京,岂不易于开门揖盗,迎虎下山?!”
“哈哈哈……”
老者朗声大笑,顺手捻起一串葡萄,噗噜一声吸进嘴巴,等汁水完全于满是褶皱的唇角爆开,伴着吧唧声才复开口:
“名睿啊~你是杞人忧天,多虑了……想那建虏区区十万之数,整个辽地也不比巴掌大小,入侵中原,也不过掳走些牛羊牲畜罢了。”
说着老者却突然叹了口气,有道:
“哎!近年光景,天灾不断,户部里的折子均是流民四起……如此放建虏进来,也好,正能帮我们消化一下流民嘛。总比聚众多了,都跑到李自成那边要强。”
“钱老,建虏掳获人丁,此为大忌啊!下官听说,辽东境已经组建了不少汉家兵营!”
“嗐!”老者摆摆手,“小打小闹罢了……莫非名睿当真以为,区区建虏能在我中原大地建立王朝不成?”
“不是没有此种可能啊钱老!当年元……”李名睿急道,反被老者直接打断,
“名睿,老夫这么问你……那你认为,眼下与我大明朝,是李自成的威胁更大,还是建虏的威胁更大?”
李名睿当即站起身,躬身肃穆,“钱老,名睿认为当是建虏威胁更大!”
闻言,
老者浑浊的双目顿时炸开一道精光,狞声喝道:
“李名睿,你此言当诛!李自成如今聚拢大军,三军齐发,直奔京师!于我大明,你竟言建虏之威胁更大?你欲以至陛下何地!?”
李名睿好像没有看到老者眼中的威胁,仍自顾镇定道:“钱老,你之所言学生明白,不过眼下京师流言四起,朝堂之上多数大臣都是抱着可侍朱明天下,即可侍李自成大顺天下之心。”
“呵呵,你李名睿也这么想?”老者道。
“钱老,学生当然不是!学生食君禄,受国恩,岂能怀有此种大逆不道之念。”李名睿连忙拱手,信誓旦旦……
然而下一瞬,却像突然泄了气,两边肩膀兀地垮台……“只是,如今我大明恰逢左右为难之绝境啊!学生苦思冥想,亦无良策……钱老,大明当真无救了吗?”
“呵呵……”
老者展颜笑了,脸上的褶皱一瞬间平摊开来,像是水中波纹。
而后,缓缓站起身,抻手端起案桌前的葡萄,静步走到李名睿跟前,递了过去,
“名睿,你可知这是何物?”
“葡萄?”
“是,葡萄。”老者微微颔首,“准确来说是水晶葡萄!尝尝……此品种为官家专供,晕色带白,如着粉形大而长,味甘不腻。”
李名睿疑惑地捻起一颗,“钱老,这意思是?”
“你李名睿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幸高中,得进士之名,官拜左中允,正六品!”老者淡淡道:“认识老夫之前,你可曾见过、吃过此物?”
“学生不曾。”李名睿低头。
“呵呵……天下啊,正如这葡萄一个道理。李自成是什么人?市井村夫,街头地痞罢了。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农夫叛乱,他有何眼界,何德何能享拥天下……”
老者静静地说着,话音回荡在氤氲怀绕的阁楼中,
“纵观历朝历代,名睿,你可曾见过农夫叛乱,最终而取天下呼?”
老者的一番论调,仿若振聋发聩,李名睿呆楞楞的杵在原地,半响方出声,
“那……钱老的意思是,大明朝还有救?”
“呵呵……”老者莞尔一笑,未有多言。
李名睿还想再说什么,老者却抬手拍在其肩膀上,
“回吧,名睿,你既知道朝堂那些大臣所想,也算老夫没有保错人……那般碌碌昏昏之辈,不足与之共事,大明,还远未到那一步。”
“对了!”老者突然又道:“你府上那位八面观音呢,有些日子没见了,哪去了?”
“哦,学生允其回乡省亲去了。”
“呵呵,你倒是开明体贴。”
……
李名睿走后未多久,暖阁外莲步款款走来一名女子,行礼之后,怯声道:“老爷,潞王殿下来了。”
老者胳膊微抬,女子十分知趣地上前拥在怀里,“瞧你小脸冻得,又偷听不是?说!听了多少?”
女子任由老者粗鄙的手掌在娇嫩脸颊上摩擦,娇声道:“老爷~妾身明明刚到……”
“呵,你呀!得亏也就是女儿身!”
“哼,妾身若是男儿身,怎么也比那些人强!”女子嗔道,“对了,老爷,这李大人,妾身觉得像是个可用之人啊?”
“呵呵~”老者轻笑,“影怜啊,看人呢…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还要看他怎么做。”
“妾身愚钝,难道这李名睿做了什么坏事不成?”
“呵,前些日子,驿站那边收了一封来自盛京的信。”老者嗤笑。
“啊?这李名睿难道勾结建虏?”
“哎!不知道啊!”老者站起身来,长叹着:“国之将亡,人人自危,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己寻找出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哼!这些大臣表一套,里一套,比不上老爷一点!”
“哈哈哈…”老者大笑,伸手在女子屁股下啪叽一拍,“去吧,潞王殿下该等久了。”